第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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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與這道溫潤從容的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整齊的腳步聲、鐵甲碰撞佩劍發出的金屬相撞的聲音,聽之膽寒。

  兩列鐵甲衛隊魚貫而入,一眨眼的功夫已將整個花園團團圍住,那駭人的氣勢讓胡管家及胡府眾小廝心下又驚又駭,有那膽小的雙腿已然哆嗦起來。

  鐵甲衛隊散開露出花園入口的一行人,只見當先那人身形頎長高大,劍眉星目,懸膽鼻下薄唇緊抿連帶著整張臉的稜角都鋒利了許多,透著些徹骨的寒意,他長腿緩緩邁開,看似閒庭信步實則帶著無盡的威壓,上位者的氣勢於舉手投足間顯露無疑。

  令人詫異的是他的衣著,灰布短□□色布鞋,頭上烏髮只由一條灰白布帶束起,看這裝扮顯然是哪個貧苦人家出來的,更別說他的衣角尚沾著泥土塵灰,褲腿更是不知緣何劃開了一條口子,著實有些狼狽慘然。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人敢低看了他,且不論他那明眼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的氣勢,單只從縣令邢遠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便知此人身份不凡。

  「邢、邢大人……」胡管家跟隨王老爺商海沉浮多年,一雙招子早已練得非比尋常,儘管鑽心疼痛仍源源不斷自手上傳來,儘管被這滿院子閻王般的鐵甲衛隊震得膽寒心驚,但他仍舊很快認清現狀,開口的瞬間臉上的猙獰可怖已盡數斂去,只餘下戰戰兢兢和委屈不解,「大人怎麼來了?」

  邢遠瞅了一眼猶被胡府眾小廝壓伏著的蘇妍,再顫巍巍抬眼看了一眼神情愈發不悅的丞相大人,心尖一顫,哪裡還顧得上胡管家,忙不迭上前一步對著園中猶在狀況外的小廝們命令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把人放了!光天化日的,誰給你們的膽子讓你們這麼幹的?啊?!」

  他言語激動頗有些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味道,甚至因著語調激昂,他的身子微微抖動,讓人忍不住想,若是那些小廝不放手,怕是他就要自個兒上去把那些小廝的手一個個掰開!

  雖不知那能讓縣令大人都畢恭畢敬小心招呼的人是誰,但既然縣令發話,小廝們絲毫不敢違背,齊刷刷放開手下制著的人。

  方才因身受鉗制,蘇妍始終背對著花園入口,現下總算是能轉過身來看看究竟是誰救了他們,這一看,她登時便愣住了。

  幾步之外遠遠佇立著的人熟悉而陌生,蘇妍目光怔然落在他身上的灰布短打上,這身衣裳還是她前兩日方才為他新做的,今早他第一次穿,高興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臉上淳然燦爛的笑讓她短暫的忘了心裡的煩憂。

  可只不過分開短短一個時辰,那張臉已然換了一個神情,往昔的懵懂憨厚盡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寒意和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

  「咣當。」蘇妍手裡緊握著的銀釵落在地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仲康?!」陳三叔面上布滿驚訝錯愕,不可置信的看向蘇妍,「蘇丫頭,這是怎麼回事?」

  蘇妍恍若未聞,緩緩抬頭怔怔然的看向竇憲,粉唇翕動好半晌才囁嚅著發出聲音,「你、好了?」

  什麼好了?在場眾人俱是疑惑不已,蓋因蘇妍此話說的著實有些無頭無尾,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旁人不懂,竇憲卻是懂,他略微頷首,「嗯。」

  短而低沉的聲音入耳,蘇妍纖細身軀陡然一震,她定定的看著面前之人一如往日卻又有著極大不同的面孔,許久,略顯蒼白的牽起一抹笑,極輕極輕的對著竇憲道:「那就好。」

  蘇妍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覺得聽到仲康點頭應是的那一瞬自己心裡陡然空了一片,空落落的難過,就好像、就好像……

  蘇妍驀然想起七歲那年她撿到一隻受傷的貓兒,悉心照看了三個月,可最後,貓兒的主人尋來,她即便再不舍再難過都要放貓兒與它的主人離開。

  「大人,郭山和郭壯父子是冤枉的!」從起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陳三叔噗通一聲跪在邢遠面前哀求道:「大人,小民敢用性命擔保,他們不是那樣的人啊!大人,你一定要相信小民!」

  讓人當著丞相大人的面下跪給自己磕頭,邢遠只覺得自己三魂六魄都要去了一半了,他連忙上前扶起陳三叔,囧囧有神道:「那什麼,這位、大哥,郭家父子已無罪釋放,本官已責令王銘,命他去跟郭家父子賠不是,至於銀兩,也會加倍奉還,所以老大哥不必擔心。」

  最要緊的是別當著這位的面給他磕頭啊!沒看這位的臉都黑得能和鍋底一較高低了嗎!

  聞言陳三叔愣了愣,磕頭磕得更用力了些,口中高呼:「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邢遠想死的心都有了,咽了咽唾沫強笑道:「老大哥不必謝我,這是本官分內之事。」

  說著他拼著閃了腰的後果強硬的把陳三叔扶起,甚至屈身為陳三叔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陳三叔受寵若驚膝蓋一軟又要往下跪,邢遠慌忙錯開一步避開陳三叔的大禮,指著胡管家對竇憲道:「丞相大人,您看,該如何處置此人?」

  他刻意點明竇憲的身份是想藉此將一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竇憲身上,好讓自己輕鬆一些。

  果不其然,聽到邢遠的話,在場眾人莫不驚愕的瞪大雙眼,屏著呼吸看向場中的布衣男人。

  陳三叔下跪磕頭的動作也自然而然的一頓,見此,邢遠不由心中暗贊自己聰明,想了這麼一個絕好的法子。

  卻不想,竇憲本想著一會兒找個機會和蘇妍二人獨處時再主動道出身份,如此可讓蘇妍心中的芥蒂小些,他甚至想好了如何讓小嬌妻心軟,誰知邢遠竟來了這麼一出,大亂了他全部的計劃。

  看著小嬌妻一霎時愈發死寂黯然的神色,竇憲恨不得捏死邢遠這個蠢物,開口間語調愈發陰沉,「橫行霸道欺壓百姓,邢大人覺得該如何處置?」

  不知為何,邢遠覺得背後一陣涼意,冷颼颼的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試探道:「拖下去打五十杖?」

  竇憲輕飄飄覷了邢遠一眼。

  邢遠又是一個寒顫,揣摩著竇憲的心思,斟酌道:「一百杖?」

  竇憲這下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鼻子裡逸出一聲輕哼。

  不、不會吧!邢遠同情的看了一眼癱倒在地上捂著血流不止的手一個勁兒哆嗦的胡管家,咽了咽唾沫,再度道:「那、打一百杖後投入牢中,關上一年半載,大人意下如何?」

  竇憲目光緊緊攢著園中那抹嬌俏的身影,看著她杏色衣衫上的暗紅血色,他眸色再度冷了一度,緩緩啟唇道:「五十杖。」

  邢遠愕然看向竇憲,癱倒在地上的胡管家精神一振。

  他們二人只來得及對視一眼便聽那道低沉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寒意再度響起,「流徙三千里,永不召回。」

  一字一句,冷意森森,徹底宣判了胡管家的命運。

  鐵甲衛軍拖著悽厲呼號的胡管家遠去,蘇妍再度深深看了竇憲一眼,闔眸吸氣,緩緩福身道:「民女,謝過丞相大人。」

  雙手互扣,用力到骨節泛白,指甲陷入肉里,疼痛讓蘇妍保持著最後的清醒,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那是赫赫有名威嚴不可侵犯的丞相大人,不是她的仲康,不是她的。

  蘇妍曾無數次想過若是她的仲康恢復如常,記起了往昔的一切,她該如何是好。想了那麼多次,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他清醒了卻不再認她,那她便二話不說瀟灑痛快的放他離去,從此山高水闊再不相見。

  可到了如今,她才恍覺那時的想法是多麼天真可笑!

  心裡難過酸澀不斷發酵膨脹,撕扯著她瘦弱的身軀,蘇妍只覺得再在此處多留一瞬她便會潰不成軍,她不敢抬頭去看那張讓她千般不舍萬般留戀的臉,啞聲道:「民女……」告退。

  此話尚未說完,她便覺得面前那一直定定看著她的人邁開步子朝她走來,修長的雙腿停在她眼前,一道低低的,仿若帶著無盡委屈又飽含著無盡情意的聲音響在蘇妍耳邊——

  「娘子。」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音調讓蘇妍不由自主便抬頭看向面前之人。

  見她看他,那人臉上如雨後初虹般綻開一抹笑意,其中的心滿意足讓蘇妍有一瞬的愣神。

  將小嬌妻眼中的不舍糾結盡數收入眼中,竇憲唇畔的笑意愈髮帶上獨屬於仲康的欣喜小心,而後他逼著自己吐出一口血,闔眸放任自己直直往地上倒去。

  那笑剎時消逝在眼前,蘇妍眨了眨眸子,眼中盡然被那往下倒的修長身影占據,她情不自禁的輕呼出聲,「仲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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