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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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揮別鄰家老伯,蘇妍匆匆往縣城去。

  唐府一眾奴僕多數都是陽樂縣人,唐夫人能帶著唐寅初連夜搬走,卻不可能將這些奴僕也一併帶走,蘇妍此番便是要去找唐府一位廚娘。

  前些日子這位廚娘的小孫兒發熱不退,蘇妍曾去過她家中幾次,是以知曉她家住何處。

  依著記憶找到那處小院,蘇妍輕輕扣了扣門環,揚聲道:「有人在家嗎?」

  「誰啊?」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著赭色褙子的婦人自屋中出來,拉開院門,「是蘇大夫啊!來來來,快進來!」

  蘇妍搖頭推辭,「大娘,我就不進去了,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

  婦人打斷她的話,「蘇大夫是想問夫人和少爺的事吧?」不等蘇妍點頭,她瞭然一笑,道:「多的我也不清楚,只聽夫人說長安本家有些事要去處理,很是著急,這才連夜走了,以後不會再回來……旁的夫人沒說,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問。」

  既不是遭受了什麼難處,蘇妍便放心了。

  眼看著還有幾天就要過年,蘇妍順道在集市上買了些米麵菜肉放進馬車,花幾個銅板雇了個趕車把式駕著馬車送她和仲康回村。

  回到村里正是吃晌午飯的時候,蘇妍在仲康的幫助下把買來的東西歸置好,便開始做晌午飯。

  許是因著兩個多月沒見她,蘇妍在灶房做飯,仲康便搬著小木墩坐在灶房門口,雙手托腮看著蘇妍,眼珠子隨著她來回走動的身影不住轉動。

  菜刀不住起落,與案板相碰發出極具節奏的敲擊聲,蘇妍思緒漸漸飄遠。

  那日在顧江屋中,她其實有許多話想問阿初,只是還沒來得問便睡了過去。

  她想問他是什麼時候恢復心智的?又是如何恢復的?恢復之後身子可有什麼異常?

  還有,她從前一直以為靳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管家,卻不想竟親眼目睹年近半百的靳伯將一柄大刀耍得虎虎生風。

  這許多疑惑她當時沒能問出口,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

  切菜之時最忌諱分心,蘇妍一個愣神,手沒跟上刀移動的速度,鋒利的刀刃在手指上划過,拉開一道口子,瞬時,鮮紅的血爭先恐後涌了出來。

  「嘶!」

  鑽心的疼襲來,蘇妍這才回神,不等她抬手查看傷處,身後一直關注著她的竇憲便已奔到她身邊。

  蔥白瑩潤的食指上猩紅的血格外醒目,竇憲劍眉緊蹙,當即抓住蘇妍的食指含入口中。

  指尖被一片溫熱包裹,蘇妍一愣,抬頭循著被仲康抓住的手看向他的唇。

  稜角分明的薄唇泛著淡淡的緋紅,此刻他薄唇微啟,中間含著一根瑩白手指,更顯唇色紅嫩,瑩白嫩紅相糅合帶來極大的視覺衝擊。

  蘇妍的臉一瞬漲紅,她稍稍用力欲要從仲康口中抽出手指,卻被他含得更深,舌尖緊緊捲住她的指尖,粗糲的舌苔划過指腹帶來陣陣□□。

  蘇妍只覺得自己的臉仿若被放入蒸籠,熱燙不已,而「罪魁禍首」卻仍是一副懵懂純然的模樣,眼眸低垂專心的吸吮著她指尖的血。

  「仲,仲康……」蘇妍咬唇,極力壓下心頭的怪異感觸,「你放開,我去擦藥。」

  「唔?」

  竇憲聞言乖乖張嘴讓蘇妍收回手,在這過程中,舌尖再次有意無意划過蘇妍指腹。

  幾乎是收回手的瞬間,蘇妍便轉身逃一般的跑出灶房。

  竇憲看著蘇妍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唐寅初打的什麼主意同為男人的他一清二楚,救下小嬌妻後一聲不吭連夜搬走,不過就是想讓小嬌妻由此將他記在心上,時時牽掛。

  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舌尖,竇憲眸色深深——

  倒是打的好注意,可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上一世他早早便帶著小嬌妻回了長安,是以並未發生這許多事,而唐寅初則在年底之時暴斃,小嬌妻為此傷感許久,甚至幾度垂淚。

  如今想來應是因著他帶走小嬌妻,唐寅初所中之毒無人可解以致毒發身亡。

  雪上嵩。長安。

  這邊陲小鎮還真是藏龍臥虎。

  ***

  月上中天,家家戶戶正酣眠,小山村寂靜一片。

  「不要!」

  一聲驚呼將竇憲自淺眠中喚醒,他一個挺身下炕,疾步奔至東屋。

  東屋炕上,蘇妍黛眉緊縮,額上細細密密一層汗珠,頭不住的小幅度搖動,嘴邊喃喃低吟:「不要,求求你不要!」

  見她如此模樣,竇憲心剎時收緊,他俯身一手插到蘇妍腦後讓她靠在他身上,一手輕拍她身子,低頭在她耳邊溫柔低語,「藥藥,藥藥不怕,我在這裡,別怕,我在這裡……」

  睡夢中,蘇妍正重複昨日的經歷,陡然間,場景一換,回到她幼時,師父站在屋前慈愛的喊她的乳名,她高興極了,張開雙臂想要奔進師父懷裡,卻撲了個空。

  蘇妍一瞬驚醒,從竇憲懷中坐起,定定看著眼前的被子,神情驚懼中帶著些許茫然。

  「娘子。」

  低沉的呼喚從身後傳來,蘇妍轉身,登時一愣,「仲康,你怎麼會在我屋裡?」

  夜色深深掩去了竇憲面上的疼惜,他用專屬於「仲康」的醇厚而帶著懵懂的聲音回答道:「我聽到娘子喊『不要』,好像很難過,我就來了。」

  你很難過,所以我來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蘇妍竟覺安心不已,因噩夢而惴惴的心緩緩安定,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低低道:「還早著呢,你快些回去睡吧,我沒事了。」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嘴角牽出一抹笑。

  熟料仲康卻搖搖頭,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擦過她嘴角,輕聲道:「娘子不開心就不要笑了。」

  蘇妍怔然,好半響才喃喃道:「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噩夢驚醒有人在側,她其實,很開心。

  「因為娘子很怕啊!明明那麼害怕怎麼可能會開心。」仲康如是道。

  月華如練照在窗前的地上,仲康背對月光,蘇妍看不清他的面孔,腦中卻浮現出他說這句話時的模樣。

  認真的,帶著些許溫柔的模樣。

  「睡吧,我守著你,等你睡著了我再走。」見蘇妍不說話,仲康力道輕柔的按著她的肩。

  蘇妍順著他的力道躺下,仲康為她掖好被角,蹲在炕前雙臂相疊放在炕沿上,頭枕著手臂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蘇妍。

  蘇妍本以為她會很不自在,甚至在心裡想好要裝睡好讓仲康回去睡覺,卻沒想到,在仲康的注視下,她竟很快睡了過去。

  甚至比往日睡得更安心。

  被擄之事到底在蘇妍心裡留下了陰影,直到年前她還在日日夢魘,而每次從噩夢中驚醒,仲康總是會守在她身邊,溫柔而堅定。

  蘇妍未曾察覺,她對仲康一日日親近起來。

  ***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只雞;二十八,把面發; 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滿街走。

  在孩子們的歡笑聲中,除夕來了。

  除夕這天晚上,依著慣例,家家戶戶都要熬年,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熬過一整夜。

  除夕熬年可讓家中長輩在新的一年福祚綿延長壽安康。

  自韓大夫去世後,蘇妍便不再熬年,每年除夕早早便睡了,而今年——

  蘇妍將做好的糖瓜和丸子放到炕上的小桌上,招呼仲康坐下,「仲康,今天晚上不能睡覺,知道嗎?」

  她沒有親人不需要熬年,仲康卻不然。

  「為什麼?」仲康很是不解。

  敲碎一塊糖瓜放入嘴中,甜絲絲的味道便侵占整個口腔,蘇妍心情極好的眯了眯眼,抬手捻起一整個糖瓜遞到仲康嘴邊,「你還記得你阿娘嗎?」

  「記得!」仲康張嘴含住蘇妍遞到嘴邊的糖瓜,「啊嗚啊嗚」咬碎,粘了滿嘴的糖屑,「阿娘很好,很溫柔!」他伸出舌尖將嘴邊的糖屑勾入嘴中,補充道:「和娘子一樣溫柔!」

  蘇妍以手支頤,含笑看著他,溫言軟語道:「如果今天晚上你不睡覺,明年你阿娘就會一直很開心,你願意嗎?」

  「嗯!」竇憲低頭掩去眸中的情緒。

  可惜阿娘早已去了,若是阿娘還活著,定會很喜歡她。

  「那什麼時候不睡覺能讓娘子明年一直很開心?」

  霍然間,聽到仲康這般問道。

  他眸子黝黑直直看著她,臉上是不容忽視的期許,蘇妍怔忪了許久才輕聲道:「一樣的,也是今天晚上。」

  「哦。」仲康若有所思的點頭,沒一會兒,他抬起頭,話語裡滿是興奮:「我今天晚上一定不會睡的!娘子要記得你說的話,明年要一直很開心!」

  他眸子裡的情感太過熱烈,蘇妍一時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垂眸看著面前圓潤小巧如燈籠的糖瓜,輕輕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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