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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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謝康將謝劉氏采來的蘑菇盡數拿給蘇妍看後,才知道原來謝劉氏誤將一白色傘狀毒菇與口菇混淆,這才導致了謝河中毒。

  萬幸的是,謝劉氏只放了少許,毒素並未聚集,是以在謝劉氏和謝康這兩個大人身上並沒有明顯的中毒症狀,謝河這個不滿五歲的幼童則反映明顯。

  將一家三口送走,蘇妍去灶房做她心心念念的蘑菇醬。

  蔥末入熱油爆香,切碎一小塊豬肉和蘑菇丁一同翻炒,火候一到,滿室飄香。

  因是夏天,做得多了吃不了容易餿掉,蘇妍只弄了小半盆擱在竹籃里放入井中保存。

  當天晚上,蘇妍沒有做飯,難得和面起鍋蒸了幾個饅頭。

  熱乎乎的饅頭夾著鮮香可口的蘑菇醬,一咬,滿口留香,饒是蘇妍這樣胃口小的都連吃了兩個饅頭,更遑論仲康,三五口一個饅頭下肚,足足吃了六七個才意猶未盡的停下。

  蘇妍這一鍋統共蒸了十數個饅頭,這一頓便吃掉了大數,只剩下三兩個,蘑菇醬更是只剩了個底兒。

  蘇妍轉頭看向一臉饜足的仲康,牙齒磨得霍霍響,突然就無比後悔把這人留在家裡——

  該多做多少飯啊!

  ***

  隔天早間剛吃過飯,唐夫人派了小廝前來告知蘇妍,這幾日她命人遍訪全縣甚至連周邊的幾個小鎮都問過了,並沒有一戶仲姓人家丟了人,縣城之中亦是沒有尋人的消息。

  外面沒有消息,仲康自己又記不得家在何處,蘇妍無奈,只得做好長期留下仲康的打算,只盼著哪一日他家人能尋到這小山村來。

  吃過晌午飯,蘇妍帶著仲康去了劉嬸子家,不管怎麼說,夏花骨折跟仲康有掙不開的關係,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夏花如今躺在炕上不能下地是事實,劉嬸子素日裡對蘇妍又多有照顧,蘇妍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前兩天那場雨過後田裡野草瘋長,眼看著要禍了整片地,劉嬸子這兩天正忙著下地除草,劉叔在鎮上沒回來,家裡只有春娟和夏花兩人。

  小山村沒那麼多講究,更何況夏花還小,仲康又是個傻的,沒什麼需要避諱的,春娟把兩人迎進屋裡,夏花一腿綁著木板一腿屈起靠坐在炕頭百無聊賴的嗑瓜子,見到兩人,她眼睛一亮,扔掉手裡的瓜子:「可算是來人了,蘇妍姐,我這兩天在炕上躺著都快要長草了!」

  她笑容燦爛粲然,眸子晶亮,語調歡快嘰嘰喳喳,半點沒有因為當日的事情生出隔閡來,蘇妍心裡的不自在又去了許多,嘴角漾起淺淺的笑:「你姐不是在這兒陪著你呢嗎?」

  夏花朝炕頭的針線筐呶呶嘴:「喏!我姐忙著做繡活呢,哪有功夫理我!我就只能坐在炕上嗑瓜子,嗑瓜子,牙都要磕出豁來了!」她說著張開嘴饒有其事的讓蘇妍看她的門牙。

  小姑娘長的小,就連牙齒也是小小白白貝殼一般,蘇妍配合的俯身看了幾眼,捏捏她紅潤白皙的臉蛋,打趣道:「哎呀!好大一個豁!這可怎麼辦,以後咱家花兒要嫁不出去了!」

  她面帶戲謔,夏花哪裡看不出來,覷她一眼,道:「蘇妍姐,你就別說我了,操心操心自個兒吧!我姐議完親就輪到你了,你看我阿娘能放過你不?到時候整天在你耳邊叨叨叨!看你還有心思笑我!」

  「花兒!瞎說啥呢!」春娟嗔了夏花一眼,打斷她的話。

  夏花悻悻撇撇嘴不說話了。

  蘇妍和春娟自小玩到大,一看她的反應就知道她是害羞了,拉著她到一旁問道:「春娟姐,有相中的嗎?」

  春娟臉頰飛起兩片紅霞,眼睛亂瞟,扭捏道:「阿娘看中了一個。」

  「哦!」蘇妍拖著長長的調調點頭,笑得很是狡黠:「是哪家的?說出來我聽聽,指不定就碰上過呢!」

  聽她這麼說,春娟很是意動。她和蘇妍不同,沒有那麼多機會去認識別村的人,自她稍稍長大一些,阿娘便拘著她不讓她和旁的男人多接觸,是以對那些男人的了解大多都是從阿娘口中得知,現下蘇妍指不定能說出些別的。

  更何況,她和蘇妍自幼便在一起玩,感情就跟親姐妹似的,讓她知道也不礙事,春娟咬咬唇,低著頭道:「是姚村楊六叔家二郎。」

  姚村是山腳下一個村子,比虎峰村大了不少,足足有百十戶人家,兩個村子時常有嫁娶之事。蘇妍擰眉細想,沒一會兒便從記憶里找到這麼一號人:「楊俞然?」

  春娟點頭:「嗯。」

  姚村楊家在附近這幾個村子都是能排上號的,沒別的原因,就因為他家出過一個秀才,也就是現在的楊二叔。大家本就對讀書人高看一截,更何況是有了功名的讀書人。

  而楊俞然,蘇妍今年開春的時候去他家為楊家小妹看病時見過他,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說話帶著點讀書人的雅意卻不迂腐,眼裡總噙著淺淺笑意,讓人如沐春風,不自覺便生出幾分好感。

  劉嬸子看中他的原因很好猜,楊俞然今年二月初參加了縣裡的縣試,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而後一個月前又緊接著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府試,如今已經是童生,甚至以後極有可能成為楊家第二個秀才。

  蘇妍在春娟殷切的目光下抿唇一笑,真心實意道:「是個好人,安心了沒?」

  春娟眸子亮晶晶的,絞著雙手羞怯道:「還不一定吶……」

  這不就是你點個頭的是嗎?蘇妍心中暗道,嘴裡卻沒說出來,只道:「嗯,確實,雖說楊俞然自己有本事,可他家裡也實在是過得苦了些,嬸子說不定不捨得你過去受苦呢!」

  楊家六叔在楊家幾兄弟里是最老實巴交的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幹了一輩子農活,心眼實在,明里暗裡吃了自家兄弟不少虧,楊六嬸又早早去了,只留下兩個半大的兒子和一個沒記事的么女。這麼些年日子過得再苦,楊六叔也沒再娶,一個漢子硬是憋著口氣把三個孩子都拉扯大。

  好容易大郎娶妻了,楊六叔自個兒身子卻垮了,好在大郎夫婦都不是沒心的人,供弟弟讀書,把妹妹養大,還要兼顧著楊六叔的身子,就算家裡時不時揭不開鍋,夫妻倆卻硬是咬咬牙堅持讓楊俞然讀書。

  因著這個原因,雖說楊俞然已經成了童生,可許多人還是不想把閨女嫁到他家——

  萬一閨女嫁過去了,楊俞然沒考上秀才可咋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劉嬸子不在意,她一輩子就生了倆閨女,春娟又是個溫吞吞的性子,若是嫁給旁人,劉嬸子生怕自家閨女吃虧。正巧這時,楊家入了劉嬸子的眼,婆婆早逝,公爹又是個實在人,大郎夫婦也是好的,楊俞然呢,是個讀書人,下面只有個妹妹,這一家子一眼瞅過去每一個會欺負人的。

  家裡窮沒關係,成親家之後她時常接濟接濟就是了。再說了,誰能保證楊家就窮一輩子,這不還有個楊俞然呢!指不定以後就大有出息!

  劉嬸子一合計,越看越滿意,就等著自家閨女點頭兩家就定親!

  春娟前兩日一直沒答應就是因為心裡沒底,怕自己阿娘為了讓她答應親事故意挑好的說,現下聽蘇妍這麼一說,心裡頓時就對這門親事點了頭,只是……

  春娟抬眼看看蘇妍,心裡琢磨著怎麼跟蘇妍說才好。

  ***

  再說這邊,見蘇妍拉著自己姐姐兩人湊在一塊兒說悄悄話沒注意到自個兒,夏花漆黑的瞳子滴溜溜轉了轉,悄聲喊仲康:「誒!傻大個!」

  仲康轉頭看她。

  小姑娘正是任性不講理的年紀,骨折之後還能對仲康好言相對,從這就能看出她是個心大的,此刻見仲康離她還有些距離,夏花竟搬著腿要往仲康跟前挪。

  小嬌妻因為她骨折的事對他生了好大的氣,現如今竇憲哪還敢讓她再有個磕著碰著的,見她搬著腿要動,立刻邁開步子走到她跟前。

  因著仲康的配合,夏花彎了彎眼睛,笑眯眯的很是開心,揚手示意他:「湊過來,我跟你說件事。」

  竇憲俯身將耳朵湊近。

  夏花拉著他的耳朵又把他拉低了些,一邊瞅著蘇妍和春娟那邊,一邊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喜歡蘇妍姐?」

  竇憲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見他不說話,夏花有些得意,繼續道:「我都看出來了,你看蘇妍姐的眼神跟六子哥看蘇妍姐的眼神一模一樣,都是亮晶晶的,你別想騙我!」

  難怪人都說孩子的眼睛最亮,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竇憲心道。

  至於六子,竇憲眯了眯眼睛,上一世他沒在小嬌妻心裡激起一點漣漪,這一世同樣不會。

  「嗯。」竇憲維持著表面的傻氣,悄悄點頭。

  「聽我姐說蘇妍姐那天跟你生了好大的氣,可我看現在不都好了嘛!我可是真的骨折了,疼得很呢!但是那天的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摔的,所以咱倆算是扯平了!」夏花心想,我可是很明事理的!自己做的事絕不怪別人。

  就是真的挺疼的。

  到這時,竇憲才正眼看了夏花一眼。

  上一世他沒在小山村待多久就帶著小嬌妻一起回長安了,跟夏花甚至沒見過幾面,卻沒想到小姑娘心胸如此寬廣,若換做平常人家的姑娘,怕是早已經過心裡暗自恨上他了。

  見仲康看自己,夏花沖他狡黠的眨眨眼:「蘇妍姐跟我姐處的好,她們倆總說悄悄話,你要是以後常來跟我玩,我就把她們說的話都告訴你,怎麼樣?本姑娘是不是很大氣?」

  不等竇憲說話,小姑娘倚在炕頭捋了捋鬢髮,挺直腰背端著架子道:「那可是,本姑娘以後可是要嫁給大老爺的人!」

  雖說竇憲最後也沒點頭,但在夏花心裡,他們算是已經結盟了,為此她很大方的抓了一大把瓜子塞到他手裡。

  小姑娘天真嬌憨,又帶著些一般女童沒有的大氣性,竇憲心裡對她生出些許好感,扭頭定定看著蘇妍——

  上一世她難產血崩而亡,孩子出生便沒了氣,是個女兒,已經成形。

  小小的軟軟的一個糰子,他抱著她們,整個心都空了。

  後來,他曾無數次想過,若是他們的女兒長大了會是什麼樣。

  一定很像她,嬌嬌小小的一個粉糰子,會抱著他的腿軟軟糯糯的喊阿耶,會纏著她讓她給她梳好看的髮髻。

  他會疼她寵她,讓她騎在他脖頸上,帶她看花燈,給她這個世上最好的疼愛。

  等她長大了,他會給她挑一個最好的夫婿,像他一樣將她捧在手心疼。

  越想,他心裡就越疼,那種蝕骨的疼,疼得他夜夜不能安睡。

  自重生以來,這個想法便很少再出現,可現在,看著面前笑容狡黠面龐稚嫩的夏花,這個想法再次出現在他腦中心中——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他們的女兒,若是好好的,會不會也像面前的小姑娘一樣,會拉著他的耳朵跟他說悄悄話,會像她一樣笑得狡黠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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