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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齊叔被她噎得老臉直發綠,蕭昭曄卻露出了一點兒由內而外的笑意,溫聲道,「姑娘別動氣,你只管怎麼高興怎麼來,把差事辦成了才好,不著急。」

  冷月見蕭昭曄這麼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樣,便知這一關恐怕不是隨便糊弄糊弄就過得去的了。

  她此前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一個女人家居然要面臨保孩子還是保相公的問題。

  所幸,這問題對她而言並不難答。

  冷月走進屋去的時候,景翊與先前一樣,被反綁著雙手,蜷成一圈縮臥在地面上,只是這一回他是蜷在滿地的酒漬與醉酒嘔出的穢物中的,單薄的白色中衣被潑灑而出的酒液浸得透濕,像半透明的蟬翼一般黏在他光潔的皮膚上,透出那皮膚因藥性發作而泛出的病態的潮紅。

  幾個未及收拾的空酒罈就散亂地堆在景翊身旁,冷月粗略估了一下,這些酒加起來將近有小半口水缸的量,便是不往裡摻藥,也足以把人喝出點兒毛病來了。

  怪不得景翊像是許久沒有睡過覺的樣子,每天在這大半夜裡被灌進這麼多摻藥的酒,肚子裡都能養魚了,還要受著酒勁兒和藥性的雙重折磨,一直折磨到第二天的這個時候,前一夜的折磨剛見消停,新一輪又補了上來,就是邊疆軍營里那些整日在刀尖上舔血的將軍們也未必能在這種折磨下睡得著覺,更別說景翊這麼一副嬌生慣養的書生身子了。

  許是聽見有人靠近,蜷在地上的人下意識地縮得更緊了些,朝向門口的脊背立時抖如篩糠,口中無意識地溢出的低吟聲微弱如絲卻滿是痛苦,像從地獄深處傳來的一樣,聽得人五臟六腑都跟著隱隱發涼。

  冷月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景翊背後蹲□來,伸手去解那條捆縛他雙手的繩子,手剛觸到他滾燙的皮膚,就激得那飽受折磨的身子一陣戰慄。

  「我……」冷月俯身在他耳邊低語,「我回來了,別怕。」

  生不如死的折磨中隱約地聽到一個溫柔如夢的聲音,景翊發抖的身子倏然僵了一下,有些急切地想要擰過頭來求證是真是幻,卻被冷月伸手按住了肩膀,輕緩靜定地道,「別動,繩子要解開,綁久了手要廢了。」

  「小月……」

  「嗯,是我,小月。」

  景翊像是被這日思夜想的聲音喚回了幾分心智,使勁擰了□子,生生把負在身後的手從冷月手裡掙了出來,勉強在粗重急促的喘息間擠出一個可辨原意的字來。

  「髒……」

  景翊說著,把身子蜷得更緊了些,額頭幾乎埋到了膝間,向來挺直的腰背深深地拱著,瑟瑟發抖,好像再多使一絲力氣,這副清瘦的身子就會立馬攔腰折斷似的。

  景翊的目光與意識都已糊成了一團,周身滾燙得麻木,耳中一片嗡嗡作響,這般情況下,他原本就比常人靈敏許多的嗅覺就愈發靈敏了起來,以至於他能清晰地聞到自己身上刺鼻的酒味,藥味,和令人作嘔的酸臭味。

  這麼多年,他一直像待嫁的少女一樣時刻精心地保持自己賞心悅目的模樣,因為冷月似乎從沒說過她喜歡他什麼,但他可以從她時不時偷偷看著他發呆的舉動中知道,至少她是喜歡他這副皮囊的。

  前半夜見到她時著實有些意外,意外得他根本沒來得及想到這些,更沒想到她還會去而復返,並且還是在一日之中自己最為不堪入目的時候……

  景翊已咬牙撐過了這近半個月生不如死的折磨,卻在這會兒突然格外地想要一死了之。

  「不髒。」冷月輕聲應完,跪□去,合身從後擁抱住景翊拱得僵硬的脊背,借著在他耳廓上輕吻的姿勢,用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道,「聽話,有人看。」

  冷月在他耳廓上一連落下好幾個安撫的輕吻,也把這句低語重複了好幾遍,直到懷中之人似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像放鬆下來的西瓜蟲一樣,緩慢地舒開了團成一團的身子,冷月才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動手解下了那根麻繩,小心地扶他正過身來。

  景翊迷離渙散的目光落在冷月臉上的一瞬,頓時亮了一亮,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驀然一黯,吃力地把頭別向了另一邊。

  他實在不該再有什麼痴心妄想了……

  「景翊……」

  冷月輕輕喚了他一聲,伸手扶著他消瘦得已顯出稜角的臉頰,小心地把他的臉轉了過來,像是全然沒有看到他臉上的污穢,也沒有聞到他身上刺鼻的氣味似的,既深且柔地在他滾燙的嘴唇上落下一個悠長的吻。

  嘴唇被她碰觸到的一霎,景翊像是被迫褻瀆了什麼聖物一般絕望而不安地拼命躲閃,卻終究敵不過隨著這熟悉的觸感而來的久違的溫暖,從放任自流地接受,到貪婪無恥地索取……

  冷月輕撫著他散亂的頭髮結束這一個吻時,才發現景翊的眼周又多了許多滾燙而新鮮的水漬。

  冷月愣了愣,她已不記得她有多少年不曾見景翊這樣哭過了,而她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他這是哭的什麼。

  冷月愣著,景翊就像是小孩子闖了滔天大禍一般無助又無措地望著她,微啟的嘴唇顫抖了許久,冷月才聽出他是在連聲對她說「對不起」。

  冷月恍然反應過來,心裡狠狠一揪,疼得眼眶也紅了起來,低頭輕輕為他吻掉那些鹹得發苦的水漬,溫聲問道,「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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