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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話,人稱總顯得有些怪。

  江琬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是覺得它怪。

  不必試探了,三小姐對自己的確有情。

  可江琬婉沒辦法不從剛才的對話中,想起病入膏肓的母親,被打死的父親,想起自己在寒冬臘月拖著沉沉的死人行走。

  原來那時候的三小姐,對她只有利益的考量。

  所有的恩情或許都是假的,換作別人,興許站在這裡,聽三小姐說這些話的,也就是別人了。

  她為此不顧一切的給予,甚至包括身體。她為此忤逆常理,對同性別的人交付真心。

  或許都是一廂情願。

  「再好好想想吧。」

  顧清影再也不掩飾愛戀,像愛護一個孩子那樣,伸手把江琬婉的碎發別到她耳後。

  嘴唇都被親紅了,也忘了剛才自己有沒有克制,姑娘痛不痛。

  可惜也不能得知了。

  江琬婉的眼睛紅紅的,眼睫毛被淚糊住了,七扭八歪黏在一起。視線,像蒙了層霧。

  她站著,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是哭,然後看著三小姐理了理衣服,轉身離開。

  她從來沒見過三小姐如此落寞的背影。

  她知道為什麼。

  可腿上像灌了鉛。抬也抬不動。紋絲不動。

  於是她只能喊:「你能不能……別走。」

  顧清影愣了一下,側了側身,顯得整個人像張紙片,風一吹,就會被颳走。

  如此鋒利,又如此脆弱單薄。

  「別走……」

  江琬婉不停地用手背抹眼淚。仍然邁不動腿。

  顧清影遂她的意:「好。」

  「我很難過……」

  江琬婉用最樸素直接的表達方式,像初學漢語不久的水平。她也的確初學不久。

  顧清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像又被狠狠砸了一拳。

  再不敢抱住姑娘,只能走近她,萬一有什麼事,準備接住她就好。

  「我知道。」

  「可是我,好,好像沒辦法……」江琬婉抽噎著,「把這些都怪到你頭上……」

  她父親好賭成性,母親有心無力,這都不是三小姐的錯。況且如果不是三小姐,連她興許也活不下去。

  顧清影垂眸,幾乎失控地說下去:「拋開這些,我……浪蕩了半生,從未對誰有過什麼真情,也不配得到什麼真情。」

  每一句,對姑娘來說可能就是新的一刀。

  很痛。但必須。

  江琬婉哭著求她:「你抱抱我好不好?」

  顧清影接住她,也好像接住了自己。

  這個擁抱,比之前的要燙。燙得她開始隱秘地恨起從前的自己,如果那個顧清影不曾存在過,也不必有今天的抉擇。

  「你為什麼要,要告訴我這些?」

  讓我這麼痛。

  「因為……我做錯了事。」顧清影用指腹蹭掉她的淚,這樣的補救方式才給了自己一點說下去的勇氣,「因為妄想和你走一生。」

  江琬婉已泣不成聲。

  她這一顆心,忽上忽下,以為被珍視的時候,她輕得像一片雲,如今亦真亦假了,卻真正被人托起。

  顧清影低聲說:「不能再說了。我不應再說中聽的話來迷混你,你該好好想想的。」

  江琬婉卻聽不懂似的,哀求她說。

  拽住她袖子的一角,要她回答:「你說你想和我走一生……那你喜不喜歡我,你究竟有多喜歡我?」

  *

  百花戲樓的糧食都拿出來投賣了,加上在桐城不為人知的兩家鋪子,顧清影大賺一筆,雖然不復往日威風,維繫整個戲樓倒是沒從前那樣吃力了。

  她頭腦好使,日日出門周旋,都滿載而歸。

  一日,穆青敲了顧清影的房門。

  仍然青著一張臉。

  顧清影請他進來,不嫌勞苦地親自給他倒了茶,還遞過去。

  「我沒你們那麼多彎繞,有話就直說了。」穆青說,「琬婉去裁縫店挑了紅布,說要做嫁衣。但你們最近,似乎……」

  顧清影蹙眉,又震驚又好笑:「什麼時候?」

  這是半個月來唯一一次她破了功。

  「昨天。」穆青睨她,「就算你們早有商量,這也不是琬婉該做的事。」

  江琬婉沒什麼親人在世上,穆青看著她長大,心底里早就把自己劃作娘家人了。當然,江琬婉肯定也樂意的。

  「……嗯。」顧清影坐姿乖巧,連神情也破天荒有了反思的意味,「我沒有再同她談下去,是我的錯。你放心,這些事宜,我不會讓她操心的。」

  「那就好。」

  穆青一口茶也沒沾,起身離開。

  走了一半,像突然想到什麼,又折回來。

  「怎麼了?」

  顧清影問。

  「要是定……就早定下,別叫琬婉等。還有,找幾個人見證就夠,別鬧得沸沸揚揚。」

  穆青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顧清影臉還有些燙。

  小青蛇這個娘家人,的確耿直,她忽然明白了一些岳父岳母的刁難,和拐走人家掌上明珠的罪孽感。

  該找家好鋪子。

  不。該先找小青蛇談一談。

  第43章 珠玉擲四方(三)

  入了夜,顧清影把桌上的帳單合上,抬手揉了揉眉頭。

  戲樓里的房間都被修繕清理過了,現在江琬婉就在她隔壁,興許也沒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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