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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實情,她自始至終都瞞著所有人,甚至包括她大哥,顧聽濤。

  向興已經說不出話,抖得像從高處飄下來的一張白紙。

  「戲唱罷了,我該走了。」顧清影似乎是自言自語道。

  明河……

  她微仰頭,看著戲樓里的藻井,然後視線穿透了它,刺破雲層,像到更高更遠的天上去了。

  我這諸多年月,是樹木爛透了的根,從裡到外都是經年的腐臭和煙塵味兒。

  你該是給過我一切的。不是我世界的一切,而是你所有的一切。

  現在我拂塵而去,再不欠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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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下兩章之內必重逢he,我發4

  第41章 珠玉擲四方(一)

  近來,有兩件軼事在桐城被津津樂道傳揚著。

  一件是,京城有名的向顧兩家,先是顧家垮了台,後來是向家,一夜間消失得杳無蹤影,好像不曾存在過。

  連那位出名了的顧三小姐,穿著嫁衣出了戲樓,便再看不到人了。

  另一件是,名伶評選中,一唱成名的小青蛇,竟曾是百花戲樓里打下手的小丫鬟。

  而此時,遠處的上海,江琬婉滯留了近兩個月。

  風聲她早已聽聞,本欲離開,奈何譚書儀苦苦相勸:「三小姐萬一來找你,不見人了,我該怎麼交代?」

  她想著,的確如此,便留下了。

  這一留,什麼採訪會見全來了。

  她本就紅透半邊天,在上海小範圍跑動,一出門就遭遇圍追堵截。

  譚書儀說:「趁這股名氣,你該到各地演出。」

  江琬婉卻再笑不出來了。

  「兩個月,她再被什麼絆住,也不至於沒有半點音信。」

  「興許呢……」

  時間有時真是深入骨髓的毒,她越等就越痛,那些不敢深想的結果,從一個角到一大片,悉數揭開。

  「我要回去了。」江琬婉說。

  顧清影為什麼突然蒸發,她猜,連譚書儀都不曉得的。

  兩個人相互欺騙了兩個月,以為那個人一定會回來,可最後還是被丟下。

  譚書儀蹙眉,問:「你能去哪兒?」

  「回桐城,回百花戲樓,再不然,去北平找……」江琬婉苦笑,「演出攢下的大洋還夠一趟路費。」

  譚書儀要給她踐行,她也拒絕了。

  連夜打包收拾衣物,坐來時的車離開。

  時而有人認出她來,她只匆忙趕路,但笑不語。

  ……

  百花戲樓里,似乎還有人住。

  大門沒有落鎖,像歡迎誰似的敞著,江琬婉試探性地推開往裡走。

  喊了幾聲,只有聽不到的回聲,也不見有人來。

  戲樓又舊了些,她的視線由檐頂,到舊雕花欄板護欄,到望柱子。

  恍若隔世。

  來的路上,江琬婉曾經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金枝死了,前幾天,死在男人的床上,肚子裡還有個孩子,恐怕她自己也不曉得。

  踏進戲樓,戲台,化妝後台……

  她被金枝擰紅了手腕的那一天,她唱《斷橋》不肯下台的那一天,她被載到三小姐家裡,醉生夢死的那天……

  江琬婉又失控地想,倘若被挑中的那個人,不是小青蛇,而是白蛇。

  如今淪落風塵,死在男人床上的,會是她麼?或者,百花戲樓倒了台,她只得日日去街頭要飯,在某一天餓死……

  人的命運在風雨中飄搖,既猜不透這瞬息萬變,存於當下,已是萬幸。

  可她無法滿足。

  有個人,在她心裡扎了根。

  沿著樓梯,拾級而上。

  就好像她身著華服,被三小姐點了名的那天。

  樓梯是暗處,光在拐角,被擋得影影綽綽。

  她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或許不會再有三小姐,笑吟吟望著她了……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

  江琬婉沉著一顆心,溫吞而散漫地最後掃視一遍四周。

  她好像產生幻覺了。

  大概是花了眼,才看到一個穿著明黃色開叉旗袍的女人,黑色蝴蝶領外套,手上還夾著跟哈德門煙。

  這分明是她們在此處重逢的場面啊。

  可那時顧清影的姿勢是翹著二郎腿,可現在,她只是站著,有些驚詫、愧疚、愛戀地望著自己。

  江琬婉拿不準,不敢亂動一步了。

  她呆呆地分辨著夢境和現實,像座立著的雕塑。生怕這幻影像一戳就破的泡泡,她便兩手空空。

  「過來。」

  聽到聲音,江琬婉仍不敢信。

  這幾個月來的每一天,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季節、朝暮、分秒,一切概念都淡化了,只剩下一個執念——那人究竟還來不來。

  「在怪我麼?」

  三小姐這話,是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倨傲的。

  從前,向來只有她使喚別人的份兒,習慣了。

  要改的。

  於是下一秒,夢竟自己走來了。

  帶著風塵僕僕的氣息,混著煙味兒、衣上的香,江琬婉好像終於落進一個懷抱。

  終於被兜住了滿腔的委屈。

  「處理完事情,我剛從北平趕過來。」顧清影解釋說,「幾分鐘前到這裡。」

  這些解釋都是沒用的,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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