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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浮躁在她的聲音里慢慢斂去,盛牧辭雲淡風輕地笑說:「嗯,給你玩兒。」
宋黎彎了下唇,手指撫著琴鍵,佯作淡定地「哦」了一聲。
被碧綠的草坪環擁的湖邊,盛牧辭一手抄在褲袋裡,存心捉弄她:「這語氣是不樂意?我讓他們撤回去?」
「那也不是!」宋黎說得快,話落察覺自己急了,她扭捏著放慢聲:「……我不會。」
盛牧辭慢悠悠走著:「給你找個老師?」
略一停頓,他又拖著懶音,蔫壞地問:「還是想等我回去教?」
那姑娘難得沒罵他不正經,過了會兒,只輕聲:「你什麼時候回?」
她問完,盛牧辭在之後的半分鐘裡靜住,回首望了眼遠處起杆擊球的老爺子,說:「還不確定。」
宋黎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正有事纏身,於是沒再延長這通電話,說自己只是隨便問問,要去溜十四了,和他說了再見。
她掛斷後,盛牧辭原地沉默了半晌,收起手機,側身往回走。
那應該是他幾十年來為數不多的幾次意欲示弱,想對自己的年輕氣盛,和老爺子道歉,好早點回南宜。
「爸。」盛牧辭緩緩站定,短瞬猶豫後,他鄭重道:「午宴的事,您多擔待。」
盛老爺子是個十分精瘦的男人,雖已年邁,頭髮半白,但身體剛健不見虛態,很有精神地握著杆,瞄球,揮起,一桿進洞。
他抬手,就有侍者接過球桿,遞去毛巾。
聽到盛牧辭低頭的話,盛奕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不慌不忙地擦著頸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盯過去,像能將人的每一絲神情都鎖住。
「阿辭,我記得從小就教過你,在鷹的世界裡,鷹父母不會永遠給小鷹餵食,甚至只給極少的食物,逼得小鷹們爭鬥,兄弟姐妹互相撕咬,弱者的下場,就是成為強者的腹中餐。」
他目光尖銳,盛牧辭逐漸深沉了眉眼。
盛奕這才擰起眉,顯然是對他剛剛的道歉不滿意:「爬行對鷹而言是可恥的,弱肉強食,優勝劣汰,要想獨占百禽之首,就得在鮮血淋漓里堅持。」
盛牧辭當然懂得其中深意。
鷹的生存法則,便是盛家兒女的生存法則。
於父親而言,他和盛嚴霄就是互相撕咬的兩隻幼鷹,父親不會偏袒誰,更不會可憐誰,盛氏需要的是統治天空的主宰,殘忍兇猛,連死都要自戕懸崖,不留屍骨於世的雄鷹,而不是卑躬屈節的弱者。
盛牧辭勾了下唇,語色冷下幾度,堅定道:「我知道了。」
盛奕看他一眼,再不動聲色斂回眸。
儘管從未表露過,但盛奕心底是很喜歡這個兒子的,從性情到風骨,他和自己年輕時有著相似的果決孤傲,眼若飢鷹,敢作敢為,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高位。
「能和賀家交好,是你的本事,和嚴霄的事你們自己處理,過程我不關心,那群老傢伙算什麼東西!」盛奕眼裡只有對敗者的輕蔑,把毛巾交給侍者,走向休息室。
盛牧辭垂眸,舔了舔嘴角,倏地一笑。
要不怎麼說是父子呢。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那日後,春節的氛圍越來越濃烈。
超市里都供上了新春大禮包,家家戶戶的購物車裡都裝著滿噹噹的年貨。商場放眼望去一片新春折扣,顧客幾乎都是在籌備過年穿的新衣。
全世界好似只有宋黎一個人嘗不到年味。
蘇棠年是在除夕當天回的老家,離開前一天晚上,她們還一起約了頓小年夜飯,是和傅臣他們在酒店吃的。
當晚盛牧辭如舊來電閒聊,宋黎支吾著,只說和蘇棠年吃飯,沒把哥哥們也在的事告訴他。
奇奇怪怪,分明是很正經的飯局,一要和他提,就莫名像是她在廝混。
這些天,宋黎的耳洞養得差不多了,最開始出了點小意外,她洗頭不小心沾到水發炎,疼了兩天,好在護理得當,後面漸漸好轉。
除夕,宋黎就一直在別墅里。
她和同齡人有些不一樣,從未憧憬過春節,別人過年是穿新衣收紅包,她是每年顧慮著面對靳家親朋的時候要如何如何,仿佛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名不正言不順,卻要湊在裡面吃團圓夜。
今年不用再應付那樣的窘況,宋黎心裡還是很輕鬆的。
不過宋黎還是給靳母打了通電話,祝她和叔叔除夕快樂。和靳時聞是私人感情,總不能因此將人家的養育恩也一併抹掉。
宋黎並不意外,靳母在電話里勸她和靳時聞再談談,年輕人沒什麼矛盾不能說開的,宋黎笑笑敷衍過去,但心意很堅決,那就是不可能。
外婆年年都拒絕宋黎去那邊過年,所以宋黎知道,她肯定不接自己電話,於是打給了外婆關係要好的鄰居。
「張奶奶,是我。」宋黎乖甜喚了一聲,握著手機坐在客廳。
電話里的老人聽出她的聲音,和藹地笑:「哎呀,是黎黎啊!」
宋黎也笑說:「奶奶除夕好。」
一老一少寒暄幾句後,宋黎問她外婆最近身體怎麼樣,準備怎麼過年。
張奶奶說:「她身體好著呢,放心放心,你外婆啊今晚在我這兒吃年夜飯,黎黎呢?」
宋黎被問得啞一瞬,轉眼笑得若無其事:「我在朋友這兒。」
放下手機,宋黎笑意一點點斂了下去,掃一眼又空又靜的客廳,她木了將近半小時,再回神,天色都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