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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大卻空,她抱住自己,在窗簾後的角落裡躲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白天還算是好的,可那時京市正值雷雨季,一入夜,電閃雷鳴,窗外狂風驟雨,樹晃得像鬼影。
屋裡昏天黑地,沒人幫她開燈。
驚雷一聲接一聲,閃電猙獰,每一道電光都驚心動魄,那個屋子,宛如一個小小的陰間地獄。
宋黎夠不著開關,也沒力氣掰下金屬門柄,一時間湧上太多恐懼,她不停拍門,放聲哭喊,悽厲的叫喚最後招來了那個女人。
女人有著一張姣好的容貌,但一見到宋黎,面目就變得兇狠。
她扯住宋黎的頭髮,又是往死里打。
嘴裡還狠狠地罵著:「去死!和你媽一起去死!」
後來每晚宋黎都還是怕。
但她再也不敢出聲了。
連續幾晚的恐懼後,一場四十度的高燒,宋黎差點死在房間裡。
從此便心理性地恐懼黑暗。
夢裡,她回到了那個晚上。
小女孩昏倒在門前的地面,燒到眼前一片模糊,渾身都疼。
好希望,有人能給她開門。
可是沒有。
她眼皮漸漸合上,視野窄下來。
倏而,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所有的光解除封鎖般一下湧進她的眼睛,衝散了不見盡頭的黑。
一瞬間,天光大亮,明若白晝。
「宋黎——」
有人呼喚她的名字,聲音低醇好聽,似乎很焦急。
宋黎在一片刺目中慢慢睜開眼。
看見他逆著光,奔向她。
「盛牧辭……」
宋黎唇畔呢喃著,蹙著眉,眸微微張開。突然有亮光落入眼底,她心下一驚,從夢中清醒,陡然彈起身。
再睜眼,已不是黑燈瞎火的後備箱。
而是在一個明亮的房間裡。
宋黎坐在床上,一聲一聲地喘息著,茫然地望著周圍的環境。
有種強烈的熟悉感。
好像是……二院901病房,那人曾住過的那間臥室。
她輕輕一聲夢囈,盛牧辭站在窗邊,驟然回首,見她驚醒,轉身過去坐到床邊。
四目相視。
盛牧辭傾向前,近近將她看著,用柔啞的語氣,熨帖著她:「沒事兒吧?」
他的聲音真實存在,不再如夢裡空虛。
飄離地面的靈魂慢慢地,重新歸落到實處,宋黎的心跳終於得以逐漸平復。
她深深地望進他的眼。
感到委屈,只需要他一個心疼的眼神。
心底的情緒在往上頂,頂到嗓子眼,剎那間充盈了她整個體腔。
滿腹心酸。
宋黎眼眶一濕,咬住下唇,話都凝噎在喉嚨里,成了透不過氣的哽咽。
她什麼都不想再說,抬起病服下兩條細胳膊,人撲進他懷裡,驀地摟住了他的頸。
溫香軟玉撞了他個滿懷,溫熱的鼻息噴灑在頸側,盛牧辭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的。只兩秒怔愣,他便張開手臂,回抱住了女孩子柔軟的嬌軀。
一隻手輕輕拍在她後背,另一隻落在她發上安撫。
那也許是他活到這歲數,唯一溫柔的時刻。
宋黎知道自己當時很狼狽,臉壓在他的頸窩裡,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那片肌膚都被她哭得透濕。
得要聞著他身上清淡的菸草味,才能緩和黑暗恐懼的後遺似的。
那溫暖的掌心一摸她頭,宋黎就再克制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不顧體面,撕心裂肺地,哭得和小孩子一般。像是要把五歲那年的委屈,和今夜被關在後備箱裡的委屈,一併全發泄了。
盛牧辭沒說話,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任她哭。
宋黎哭了很久,哭到最後聲腔都是啞的,疲憊了,才逐漸靜下來。
埋在他身前,抽抽噎噎,偶爾發出一聲哭嗝。
見她平靜了,盛牧辭低下頭,薄唇靠近她紅紅的耳朵,輕聲哄:「還哭呢,我這不是在麼?」
宋黎悶聲不吭。
安靜頃刻,她聽見男人溫沉的嗓音漫進耳底。
「還怕的話……」
停頓思考片刻,他認真著語氣,問:「要不上我那兒住?」
第24章 . 獨享你 不白睡。
那夜可能有雨的。
宋黎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下起, 等她渾濁的頭緒能再思考,耳邊深深淺淺,有他的呼吸, 和檐下雨落, 嘀嗒嘀嗒的白噪音。
他說什麼上他那兒住, 分明故意, 是要調節她情緒,沒個正經心。
若是平常, 宋黎就想要打他了, 但那時哭太久,哭到四肢發酥, 一張被眼淚泡濕的紙似的, 軟軟塌塌, 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其實聽得出, 他那話是有幾分鄭重的,不全是玩笑。也算是一種體貼吧。宋黎啞到泛疼的喉嚨好似潤了顆薄荷糖,涼涼的,舒適起來。
涸轍之魚逢雨露, 是甘霖就要一頭栽進。
魚是她。
栽進他懷裡的也是她。
宋黎動也不動地埋著臉, 沒答應也沒拒絕,看著像懶得搭理他, 又好像是半推半就。
要不是她兩條手臂還掛在他脖子上不松, 盛牧辭都要以為她睡著了。
頸窩都是她的淚,一片熱乎的濕意。
盛牧辭倒也不嫌棄, 指尖若有若無地撥了下她的耳垂:「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