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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災民成了暴民,他們砸了府衙,出了孟州,一行人浩浩蕩蕩往京城而來,求一個活路,討一個說法。

  而這樣,暴民又成了流民,流民在京城城門外,自發地紮起帳篷。

  人都跑到眼皮子底下了,皇帝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儘管京城常平倉中餘糧不多,他還是命戶部將常平倉中的糧全部拿出來,供給流民。

  而京城的天潢貴胄、王公大臣們,也紛紛自發地設置粥鋪。

  言氏、遲氏、溫氏這些大族,自然不甘落於人後。

  但這些家族世代盤桓京城或者邊關,鮮少在地方有過主政的經歷。因此施粥時,只管布施,鮮有管理粥鋪。

  很多時候,粥鋪甫一施粥,便被人一搶而空,有些人搶了好幾碗,而有些人則老實排隊,直到最後仍一無所獲。

  這個冬天既漫長,又短暫。

  說它漫長,是因為冬天發生的某些事情,在一些人心頭曾下過一場不曾停的大雪。

  說它短暫,是因為一晃又到一年春好時,晨霧籠罩著的京城,杏花如期而放。

  花瓣潔如雪,花蕊粉似霞,它們挨挨擠擠,綴滿整個枝椏,正所謂春滿枝頭。

  有小孩子在杏花樹下跑來跑去,競逐嬉戲,充滿了無限生機與活力。

  他們撿起樹坑裡碎玉般的花瓣,得意著向同伴炫耀,有時你給我一瓣,我給你一片,他們臉上掛著明媚而純粹的歡笑。

  像是在售賣整個春天。

  是日,遲向晚正往自家的粥鋪走去,但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圍著一群流民,一個個雙目瞪圓,吵嚷怒吼著在鬧事。

  這是言氏的粥鋪,聽起來好像是因為分發義粥的機制存在問題。

  一些流民每次都搶不上粥,他們排隊排了老久,卻只能眼睜睜看見排在前面的人,喝完一碗又來一碗,而負責分粥的人也不管,只管自己舀完便罷了。

  雖說王公大臣設立粥鋪,除卻真心幫扶流民外,也存在揚名立萬的考慮,但施粥終歸是善舉而非義務。

  但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些沒搶到義粥的流民,看到那些搶到不止一碗的流民,心中不甘憤懣,於是他們聚集起來,在粥鋪前叫嚷不休,非要言氏粥鋪給個說法。

  這時恰逢天公不作美,天色驟陰,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言氏粥鋪的主事人,頭上淋著雨不說,還被流民來回推搡著,整個人看起來頗為狼狽。

  偏巧這時候遲向晚路過,那負責施粥的言府僕從,認得遲向晚,想著遲向晚和自家少爺的關係,喊了聲:「遲小姐。」

  那些流民聽到這一聲喊,向遲向晚看去。

  他們本是底層目不識丁的庶民,對京城這些氏族沒有什麼概念。見分發粥品的人,與眼前這位小姐打扮的人,仿佛熟識的樣子,以為遲向晚是理事的人。

  一部分人便分散開,向遲向晚走來要討個說法。

  柔和綿軟的春雨率先而落,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顆又一顆的冰粒,它們混在瀟瀟春雨之中,將京城織起一道朦朧的白幕。

  杏花,細雨,夾雪。

  遲向晚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她下意識就要避開,但已經來不及了,流民氣勢洶洶地向她而來,她被圍在亂民中間,場面一度危急。

  街角不知何時,停落了一頂絳紫色的轎子,轎子奢華又低調,轎框四周罩以繡有暗銀雲紋的帷幕,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便在此時輕掀車簾。

  一支流箭從轎中射出,這箭並非射向人群中某一具體的人,而是射向人群上方的天空。

  砉騞之聲登時響起,鬧事的流民們吃了一驚,不由得停下了逼問的動作,愣愣地看向天空。

  天上金茫茫一箭矢恍若流星,它像驚鴻照影般,劃破天空,驚掉眾人眼目,又帶著勁風與雨雪,凌厲地直插入地面,入殼三分。

  本來吵嚷嘈雜的場面,登時變得極為安靜,唯有倒吸涼氣的聲音接連不斷。

  等眾人終於回過神來時,他們齊齊望著箭射出的地方——那頂紫轎。

  射出那箭的手,此刻還搭在車窗邊上,深紫色的寬大衣袖,半遮半攏著手,更襯得它白皙瑩潤,纖長秀美。

  這樣的手,像是彈琴習字的手,它能執起笏板,也能撥弄琴弦,但無論如何,方才那滿含殺氣的一箭,不該出自這樣的一隻手。眾人看著,眼中發呢分閃現不可置信之色。

  但更令他們不敢置信的,還在後面。

  隱在轎中的人,忽地曼聲一笑。

  在眾人好奇且敬畏的目光中,他伸回那隻手,起身下轎。

  昳麗的臉容一如既往,眉眼含笑弘雅從容。

  旁逸斜出的杏花在枝頭團成三簇,素白如錦細密如沙,它們恣意地伸出牆瓦垂在檐下,斜斜地掠過男子的額角。

  細雨一直在下。

  溫柔和煦的春雨不像故意弄濕人的衣裳,卻似在滴答滴答地,用聲聲撩撥離人的心弦。

  而原本夾雜著的飛雪,已然逐漸停了。

  遲向晚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細雨淋滿頭。

  她猛地眨了眨眼,眨掉眼中蓄滿的霧氣,想要更好地看清眼前之人的容顏。

  男子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從容漫步,像是竹林中長嘯的名士般意態悠然。

  他徑直走到遲向晚面前,略低下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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