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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挨得極近,陸芍被他抵在身前, 沒有逃遁的漏隙。她漸生悔意,男女之間力量懸殊,如同天塹,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會做出這樣莽撞的動作。

  正想著如何告饒逃脫,抬眸時, 才發覺靳濯元眉頭緊攏, 幽黑的瞳仁似是望不到底的崖洞。

  陸芍一瞬間清醒, 立馬縮回手,心口如擂鼓重敲。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才像個窮追猛打的惡獸。

  宮刑殘酷, 刀子剜入肉中, 落在那處,哪還有個好模樣, 日子一長, 雖然不覺疼意, 可凝結成的疤痕, 卻如何都復原不了。

  是以但凡是能在外頭謀取一條出路的, 誰也不會入內廷,受這樣的苦楚。

  廠督說他入宮是報舊仇,仇人是誰,如何一報雪恨,他沒說,陸芍也沒追問。

  可她早該知曉這是廠督無法抹去的舊疤,卻還在方才促他以殘缺的身子示人。

  屋子裡頭落針可聞, 歉疚感慢慢爬上心口,她伸手輕輕撥動香湯,打破湢室寂靜。

  靳濯元聞聲抬眼,對上陸芍躲閃的眸子。

  陸芍遲疑片刻,最後貼身上去,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

  「廠督,你替我擦乾,好不好?」

  靳濯元生硬的面廓上淌著方才玩鬧的水珠,他伸手撫上陸芍的後背,將下巴擱在他的頸窩上,闔上眼,呼出一口濁氣:「我方才是不是嚇著你了?」

  陸芍拼命搖頭,濕漉漉的發梢掠過水麵,拂起一圈圈的漣漪。她揚起腦袋,想去親廠督,可是二人差些身量,水下無處借力,她一動,整個人便向廠督身上撲去。

  「想做甚麼?」

  陸芍撲扇著凝著水汽的長睫,玉藕似的雙臂環住眼前之人的脖頸,彎起眉眼:「我想親你呀。」

  說著,便踩著浴桶站起來,將自己柔軟飽滿的唇瓣貼了上去。

  只那麼一瞬,靳濯元便覺得,自己這幅陰寒的身子終於湧上熱氣,他不躲閃,一面扣住陸芍的腦袋,一面握住她的手,引著她去解自己腰間的系帶。

  陸芍感受到他的動作,呼吸一滯,睜眼去瞧眼前之人的神色。

  可他面色瓷白,一副清冷之姿,與前邊驟然撤離的模樣,完全不同。

  就好像是邁過心裡的坎兒,剔除掙扎猶疑,完完全全地將自己交了出去。

  柔嫩的指尖觸及他不願示人的破敗,上面疤痕刺手,與周邊完好無損的肌膚大相逕庭。

  她指尖微顫,倒吸一口涼氣,可她也只是將提起的氣憋在胸口,不敢有太大的反應,生怕廠督誤會她心生嫌惡。

  不能紓解抑鬱實在難受,就像山崩時滾落的巨石,重重地壓砸在自己身上。她難受地紅了眼梢,落淚,浸入鬢髮。

  靳濯元吻去眼淚,把自己不願示人的腐爛昭然掀開後,反倒有種前所未有的自如。

  「哭甚麼,我受刑時都沒哭。」

  陸芍只是難受,像他這樣清貴華然的人,原先就該錦衣玉食,瀟灑恣意的活著,可偏偏上天不讓不允,讓他身負血仇,在舞象之年,自頂端墜落,嵌入泥濘。

  像極了三月院子裡頭的那樹茶花。

  許多春花都是零落凋殘後才知墜落,而茶花卻喜歡在開得最最嬌盛時,一躍從枝頭跳落,一大朵開至鼎盛的花兒,就這樣肆意揮灑地躺在泥地上。

  姝麗的悲壯,孤傲又清高。

  她眼裡仍舊圈著眼淚:「那你不怕嗎?」

  靳濯元搖了搖頭,眼尾逐漸泛出猩紅:「我怕甚麼?該怕的是他們。他們是躲在日影下的惡鬼。我拿自己當復仇的工具,將他們隱藏在虛偽皮囊下的清高一一揭開。你不知道,那人臨死前,才知我的身份。他這樣自恃至尊的人,在知曉我為復仇受了宮刑之後,饒是走在鬼門關外,奄奄一息了,還拼命地睜著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陸芍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誰,但是自語氣聽來,當是他憎恨入骨的人。

  他緩下語氣,不疾不徐地說著:「我知道他在想甚麼,他在想,他是龍血鳳髓,是天潢貴胄,是血脈至尊,怎麼偏偏生了我這樣一個自甘摧折的人。我同他惡言相向,想著有朝一日,以殘敗攪亂他引以為傲、裝虛做假的清高勛高。血脈這東西無法割離,髒了就是髒了,我是他的污點恥辱,他不認也得認。」

  聽到這兒,陸芍思緒有些混沌。

  廠督只同她說過他是因為外祖父被害、母親遇害,才入內廷掌權弄勢。

  其他的,只是含糊帶過,沒有多提。

  可方才的話,又是「龍血鳳髓」、「天潢貴胄」,又是「血脈相連」、「不認也得認」,她細細釐清其中的干係,倏爾掌心驟斂,抓住這處錯漏,追問道:「你究竟是誰呀?」

  靳濯元愣了一瞬,後知後覺自己說漏了嘴,無奈地笑了一下。

  他行走朝野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疏忽,更別提被誰握住把柄,大抵是氤氳蒸騰的熱氣加之香軟嬌氣的小姑娘,讓他暫時卸下防備,疏於周密,這才不慎說錯了話。

  可當下還不是全盤托出的時候,汴州要變天,要攪起腥風血雨,屆時必定有人拿身份之事大做文章,她知曉太多,不是好事。

  「瞧都瞧了,摸也摸了,不管我是誰,你還想不認帳?」

  「我沒有不認帳!我只是覺得你那番話蹊蹺,卻又尋不出個眉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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