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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出脫掉鞋子把這混帳打出去的念頭。

  「你打算宴請哪些人?」白逢君把貓撈回腿上,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腦袋,平復下心情,問道。

  「打算昭告天下,但誰都不請。」裴眠雪道。

  「行吧,這樣也不錯。」白逢君仰起腦袋,遙望天上的星河,在心中默算片刻,對裴眠雪道,「下月初三是個好日子,天氣應該也好。」

  裴眠雪起身笑笑,沖白逢君執了個弟子禮:「多謝師父。」

  「雖說不宴請,但不許忘了為師的喜糖。」白逢君輕哼說道。

  這一夜道旁的槐花開了,裴眠雪摘了幾串,擺在徒羨魚床前,然後將窗戶推開,讓屋室內盈滿星光。

  數日之後,寒山派天歲峰峰主、歲熄劍尊即將大婚的消息在江湖上傳開,但傳來傳去也就這樣一句話,歲熄君何日成婚、將同誰成婚一概不清楚。

  不少人認定這是假消息,有寒山弟子出來反駁,說親眼看見天歲峰的道殿上貼著喜字,掛上了紅燈籠。

  寒山派中討論聲不停,弟子們變著花樣路過天歲峰,各峰長老則直接來探詢,裴眠雪謝絕訪客,他們見到的只有花童。

  花童小小年紀,卻已一套處事之道,待客甚周到,同時也讓客人們什麼都打聽不到。

  花童很辛苦。

  裴眠雪這個甩手掌柜當得愜意,成日裡不是踏青散步,便是剪紙裁花。

  所有的喜字和窗花都是他做的,貼滿他的道殿和徒羨魚的漱瓊閣後還有剩餘,便分給峰上的弟子。

  一時之間,整個天歲峰都喜氣洋洋。而一日復一日過去,裴眠雪將要和誰成婚、何時成婚,在江湖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到了五月,山下漸起暑熱,山上的夜晚依舊清寒,天幕碎星,迢迢望不盡。

  花凋了一路,草木都深,天歲峰峰頂上擺了一張几案,案上有酒有菜,紅燭對照,照成雙的影。

  兩人難得都穿上了紅衣,是白逢君親手縫製的喜服,別致清雅。

  風將烏髮翻成鴉羽,衣袂起落如火,兩人並肩跪坐,遙對星辰。

  「你頭髮又長長了,不知道喜不喜歡今日梳的這個髮式。」裴眠雪抬手碰了碰身側人的發頂,低低笑了聲,「我倒是喜歡。」

  徒羨魚長睫靜垂,沉寂不語。

  「上次你摁著我三拜,卻不曾擺宴,今夜補上。」裴眠雪斟了兩杯酒,酒液似琥珀,在玉杯里漾出澄澈的光。

  他將其中一個酒杯放到徒羨魚手中,自己拿起另一杯,輕輕一碰,碰出清脆聲響。

  他將酒飲下,繼續同徒羨魚說話:「菜都是我做的,味道嘗過了,都很不錯。我當然不會宴請別人了,只有你和我。

  「你也許會不高興,但沒關係,我準備了哄你開心的東西。

  「看。」

  他抬手指向山外。

  砰!砰!砰!

  無數朵煙花升上夜空,光芒繽紛絢爛,和高天之上的星辰交織成奪目的彩色。

  銀河懸掛亘古,煙火盛過即落,可落下時刻又紛亂成一片片金葉一條條彩緞,落滿寒山,花紅樹火。

  「好看嗎?」

  裴眠雪給自己斟了第二杯酒,牽起徒羨魚的手,學她的語氣說道:「撒的全是錢。」

  *

  徒羨魚在做一個漫長的夢。夢裡她變成了一顆種子,被種在一個花盆裡,每日都有人來澆水,並給予她充分的光照。

  可你知不知道澆水不能日日澆,更不能一次只澆一點兒啊?你得把整個土澆透,然後等幹了再澆!

  徒羨魚在心中吶喊,吶喊完又有點兒害怕,害怕那人掌握到正確的澆水方法後,就不天天來看她了。

  不過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那個養她這盆花的人每日謹慎澆水,還把她挪來挪去給予光照。

  氣候在一天天變暖,鳥雀在枝頭吵吵嚷嚷,土壤里的種子嗅到了其他花朵的芬芳。

  別的花開得正艷吧?但她連芽都還沒發呢。不發芽的話,是不是就要被丟了?徒羨魚開始擔心。

  可時間還沒到呢,她在心裡小聲嘀咕,一旦到了合適的時機,她會迅速抽芽的。

  什麼時候才算合適的時機呢?等再吸一些水分和營養,變得更壯碩吧。但那個人小氣兮兮的,每天只給丁點兒水,叫她如何長大?

  埋在土壤里、看不見黑色以外顏色的日子好無聊。

  除此之外,她還想看看那個人。那人現在是什麼模樣呢?每天是笑多一些,還是臉色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呢?

  她想發芽,想開花,想哄那個人開心。

  哎。種子在花盆裡嘆了口氣,既然那個呆子不會澆水,她只能把許久之前儲存起來的那部分營養消耗掉了。

  她記得她把那些藏在了神魂里。

  她開始奮力汲取往昔的力量,記憶在腦海中翻湧,過往的四季輪轉成剎那,經年的日月交替成洪流,

  一刻鐘,或是一個時辰,又或是一瞬,種子催生出新芽,頂開壓在頭頂的土壤,向外衝出。

  有什麼東西拂面而過。

  是風,清幽又清冷。

  然後聽得砰聲如雷,滿山震動。

  徒羨魚睜開眼。

  山河如沸,入目是星海和煙火,金葉彩綢紛落在晚風中。

  這一幕太美,徒羨魚看得怔住,都忘了睜眼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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