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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把它命名為夢幻島?」

  「因為你像彼得潘。」

  像那個任性得一塌糊塗、肆意傷害愛著他的人的男孩。

  所以在故事的最末,其他孩子都飛回家的時候,屬於他的那扇窗戶緊緊拴上了,家人全然忘記了他。他再也不知道玻璃窗內的快樂,他的孤獨比月亮恆久。

  四周忽然起了一陣呼嘯的狂風,幾秒過後再睜眼,原本化作廢墟的別墅完璧無瑕。

  陰雲散去,陽光被窗欞分割成均勻的形狀,偽裝出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五條悟愣了許久,仿佛半個世紀那麼漫長,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沒有心情接,隨手摁掉,卻發現屏保上的雙人合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照片。

  不、不會吧……

  他迅速翻找了一遍相冊,雲盤裡關於禪院千流的照片一張都沒留下,社交帳號消失,連他發布的相關推文都一併被抹除了。

  五條悟沉下臉,迅速打電話給每個認識的人。

  他茫然地問每一個人:「你認識禪院千流嗎?」

  無一例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覆。

  「那是誰?」

  「呃……沒聽說哎。」

  「不認識……」

  「沒聽過……」

  「不知道……」

  他最後打給了伏黑甚爾,對方掛斷兩次,終於不耐煩地接通了,聽到問題後迅速否認,對著聽筒嗤笑了一聲,只餘一陣忙音。

  五條悟仍然抱有僥倖,但他回到東京的時候,得到的只有更深重而確切的絕望。

  尋尋覓覓半個月,禪院千流這個人存在過的證明全部消失了,她好像季節限定的一縷晚風,而風過無痕,又像是信號塔間流竄的電波,悄無聲息地消散。

  「她不要我了嗎?」

  「不會的……」

  「還可以重來的吧?」

  所以這次應該也會重置,只是遲到了一會兒。它遲遲沒有來,時間就這麼流轉到夏季。

  少年人的夏天單調又彌足珍貴,2007年,東京街頭的每一家冰店他和千流都去過,那時候照大頭貼的機器四下可見,她往自己的翻蓋手機背面貼亮晶晶的粉色水鑽。

  2008年,禪院千流在席捲全球的金融海嘯中站穩腳跟,用一場驚天豪賭完成了資本積累。

  夏油傑笑他是千流的小白臉,五條悟得意地哼了一聲說你就是羨慕。

  2009年、2010年,為了重構咒術界秩序而日夜奔命的兩年,組織急速擴張膨脹,單獨相處的時間漸漸變少,感情依然很好,坐在一張餐桌對面看著彼此就能開心一整天,時間墊著伶俐的足尖跑過去。

  2011年,一起看了大火的商業電影《美國隊長》,滿堂喝彩的娛樂片,走出影院的年輕人們滿臉興奮、侃侃而談。

  禪院千流卻哭了。她抱著爆米花桶,一開始是安靜地淌眼淚,後來演變為小聲抽泣,五條悟茫然無措,淚水灼傷了他的手背。

  「怎麼啦?」他輕吻千流淚流滿面的臉頰,「別哭,不難過。」

  他那時候太年輕,一邊萬般慌亂,一邊完全想不通。後來去問了家入硝子,硝子沉默了會兒,推測說可能是由美國隊長想到了他。

  那個男人在影片結尾與愛人作別,孤身殉於深海。

  五條悟依然一知半解,他輾轉數日,想著如何能讓自己敏感的戀人擁有更多的安全感。

  這敦促他次年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2012年,他向千流求婚。

  這年的12月21日是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在那前一天,五條悟提前結束任務回家,面對驚訝的千流,他笑嘻嘻地解釋說這不是明天世界末日了,我得跟你死在一起,千流笑罵他幼稚。

  到了次日,果然無事發生,五條悟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我們連世界末日都挺過去了,所以從今以後任何事情都沒辦法分開我們——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但是禪院千流可以。

  晴雨輪播,最後一隻蟬發出了胸腔中的最後一聲鳴叫——2017年的秋天到了。

  千流沒回來,故事也沒有重新開始。她沒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跡,卻獨獨不帶走他的記憶,回憶變成一場殘忍的凌遲,但他不能忘,他不敢忘。

  五條悟這次終於沒法騙自己,一個人坐在熟悉的河畔,蒼藍瞳孔映著流光溢彩的黃昏水面,他的眼眶慢慢紅了,卻流不出一滴淚。

  河的對岸有人在唱歌,念詩般綿長的音調。一聲聲衝上雲端,再一聲聲落了地,風追逐著波光遠走。

  他想起和千流在古道上偶遇到過朝聖者,面孔虔誠堅毅,一步一匍匐,磕著沙土涉過蜿蜒的大地,緩緩前行。

  那個對著月亮祈願的少女沒有信仰,某一瞬間卻有著與他們相似的虔誠。

  她轉過頭來,她說五條悟,你要長命百歲。

  東京的秋天總是短暫,新置備的秋裝沒穿兩回,又急匆匆地換上了大衣。

  五條悟從咒術高專的教師宿舍搬回東京,房子提前一天請人打掃過,依然有股久置的灰塵味,他站到飄窗前遠眺霓虹,車水馬龍從視野的盡頭淌來,是這座不眠城的眾生相。

  成年的彼得潘,觸不到玻璃窗外的快樂。

  夜漸漸深了,月亮漸漸攀上天幕。雪亮的月光曾經落在她的肩頭,但願人長久,這本該是個好祝福。但如果前提是沒有千流的人間,這未免聽起來太過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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