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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常深夜裴無回來那般。

  譚清音倏然睜眸,心微微一跳,旋即擁被坐了起來,目光投向外間,凝定了片刻。

  她明知是不可能的,心底卻還是生了希冀。

  燈燭搖曳,緩緩向裡間走來,直至珠簾挑開,燈火下,一道溫婉出塵的貴夫人身影出現在眼前。

  心頭騰升的那份期盼瞬間跌至谷底,譚清音失望不已。

  「娘親……」她失神輕輕喚道。

  林氏頓了一頓,有些訝然,這會兒已是亥時末了,似是沒想到她還醒著。

  她應了一聲,將燈盞置於案几上,走到床榻邊坐下,目光柔和,唇邊露出微笑,「娘怕你晚間一人睡會冷,過來陪陪你。」

  其實還是怕她會憂心擾神,自己生養的女兒,什麼脾性,心裡再清楚不過。

  從小心思細膩敏感,小事還好,她自己一人胡思亂想著也能坦然對之,若是遇上大事,沒個旁人疏導,便會鑽進牛角尖。

  譚清音聞言細眉微微蹙了下,有些羞赧道:「娘親,我都已經嫁人了,不是小孩子。」

  她幼時會賴在母親身邊,央著她陪她同睡一床。

  林氏微微一笑,忽然生出一種光陰錯亂的感覺,這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含辛茹苦的養大成人,如今竟已嫁做人婦,曉得害羞了。

  她是真的長大了。

  林氏將女兒摟進懷裡,用手心輕撫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柔聲道:「你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啊。」

  譚清音忽地鼻子發澀,心裡陣陣酸楚。倏然想起裴無,他原先也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如若還在,他的人生該是何等的風光霽月,哪裡會是如今獨自煢煢,人人懼罵的佞臣。

  譚清音閉上了眼睛,將臉埋在林氏懷裡,聲音含糊:「娘親,你同我說說前朝……先太子,太子妃娘娘吧。」

  林氏有些始料未及,略略驚訝地低下頭看女兒,「怎麼突然問起這些?」

  譚清音只搖了搖頭,抬眸望向林氏,說:「我想聽聽。」

  她也是將將知道裴無的身世,她不敢輕易說出口,就連身邊至親之人也不敢告知。

  林氏擁著女兒躺在床上,視線望著軟紗帳頂,若有所思,緩緩地道:「從何說起呢……」

  「先太子與太子妃娘娘伉儷情深,聽聞是殿下對娘娘一見傾心,求娶其為妻,偌大東宮裡也只有娘娘一人。他們成一載,便生下了皇長孫。」

  譚清音彎起眼睛笑了,眸底卻是泛著說不出的苦澀。想來這個皇長孫便是裴無了,是她的夫君。

  林氏慢慢回想,說著說著倒也勾起了不少回憶,又想起一事,繼續道。

  「說起來,娘親在皇長孫的百日宴上,還同先太子妃娘娘說過幾句話呢,她是個極為清麗典雅的女子,說話也是溫聲軟語,沒有半分架子。」

  林氏感慨著,念及當初情形,眼裡也不禁浮現溫笑。

  譚清音微有怔神。

  一時之間,隔著漫長的歲月長河,她仿若隱隱能看見二十多年前——風姿卓然的男子,風華正茂的溫婉女子,咿呀學語的稚兒。

  從未謀面的一家三口,也是如今她的親人。

  譚清音心中被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填滿,久久不能平息。

  身前許久未有聲響,譚清音抬眸望了望神情怔然的娘親,她伸手扯了扯娘親的衣袖,低低地問:「後來呢?」

  「後來啊……」林氏眼裡光亮漸漸黯淡,語氣倏地變得很沉重。

  後來——

  延觀十六年,先帝染疾病重,北境領國趁亂侵犯領土,整個大晉內憂外患,百姓人心惶惶。

  先太子殿下領了虎符,請願出征北上抵禦外敵,這場戰事兇險至極,足足打了一年多,邊關境地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延觀十七年,戰事告捷,先太子殿下率領所剩無幾的軍隊班師回朝。卻不曾想,歸京途中遭遇北境餘孽埋伏,全軍覆沒。

  也幸而四皇子奮勇前去相接,將殿下屍身完好無損帶回。

  那時宮闈有傳言,先太子薨後,先帝曾擬遺詔,想將皇位傳於皇長孫。

  只是終究是傳言罷了。

  這一年,先帝惡疾轉劇,加之先太子薨世,白髮人送黑髮人,不過幾月便龍御歸天。

  同年,四皇子登基為帝,登基伊始便清肅朝堂黨政勾結,先太子妃母家亦在其中。

  晉帝念其為皇長嫂,並未株連同罪。後來先太子妃攜著皇長孫請辭東宮,遠去驪山別宮,不再入世。

  那年天氣詭變異常,逢上百年一遇暴雪,滾石傾瀉,山體崩塌。未至別宮,那對孤兒寡母便掩在了驪山下,長辭於此。

  「……聽說至今皇陵里還只有先太子妃娘娘和皇長孫的衣冠冢。」

  林氏說到最後,音腔里也不免帶了顫意。

  曾經有多美滿,後來就有多破碎。

  其實誰又知曉是否真是山崩,難保不是帝怒?只是皇家,終究不是他們尋常百姓能隨意揣度猜忌的。

  譚清音聽著,胸口發堵,難以自拔的哀淒陣陣襲上心腔,如潮水般傾閘而出,堵得她喉嚨漸漸湧上血腥氣。

  檀柘寺後山長林曠野中孤零零的墳墓……

  他說如今還不能帶她去見父親……

  譚清音件件想起,纖細的玉指抵著心口喘息著,大顆淚珠滾落,浸得林氏胸前衣襟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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