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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許是那些丹藥食多了, 晉帝身體越來越差,晚間遊園賞雪時,竟腳下失空栽下了玉階。

  將將清醒, 便急召了朝中幾位重臣進宮覲見。

  聞言, 裴無下顎緊繃,薄唇抿成一線, 漆黑的深眸在清輝月色下, 瞧不清半分情緒。

  他沉默著, 紋絲不動。

  良久, 裴無的臉色略一陰沉,對祁明道:「去備馬車。」

  乾清宮。

  裴無一步步走向殿門,隔得很遠就看見裡面情形——寢殿內早已恭敬地候立著幾位朝臣, 皆垂首站在一側榻邊,一大群近侍小心翼翼地環跪在榻前。

  晉帝此刻正斜倚在靠枕上, 眼下烏青凹陷, 氣若遊絲,本就不健朗的身子骨經這一摔, 愈發破敗。

  瞧見入殿的來人, 近侍宦官眉頭一喜,躬著身走到榻前,小聲道:「稟皇上, 裴大人到了。」

  晉帝聞言費力地睜開眼眸,望向階下姍姍來遲的裴無,忽地喘了幾大口氣,一字一句道:「裴卿,你來了啊,這幾日……咳咳咳,你先替朕監國問政……」

  話未完,晉帝便上氣不接下氣,大口喘息咳嗽起來。身旁宮女太監見狀,忙慌地上前撫著他的心口順氣。

  晉帝心裡盤算著,如今這個節骨點上,他更不敢將監國之權交給太子。他也曾為皇子,自然知道皇位於他們而言,是有多麼渴望,為了這個位置,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比起自己的兒子,他更信任他的臣子。

  裴無目光無半絲波動,神色平靜,領命道:「皇上放心。」

  一旁的譚方頌略略抬起頭,望向身側的年輕男子,神色複雜。

  話語落下,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鴉雀無聲。其他幾位重臣面面相覷,臉上看似平靜,實則心底暗流洶湧。

  眾人嘴上雖然說著皇上正是壽永,其實心底清楚,晉帝恐就這幾天了。

  經周國公一事後,太子越發不得皇上器重,儲君之位更是如同虛設。

  如今皇上行動不便,臥病在床,甚至還未流露出傳位之意,竟提出要讓裴無監國。

  這實在是令人費解。

  太師宋延輔眉頭擰起,心中思忖,皇上給裴無的權勢是否過於甚了,他欲張口勸言,晉帝卻閉目揮揮手,虛聲道:「都退下吧。」

  言下之意,這事已不容置喙,幾人只能行禮告退。

  冗長宮道上,裴無步履從容,走得不快,譚方頌負手跟在他身側,與他齊行。

  翁婿兩人埋頭行著,隻字未提方才殿內任何政事。

  出了宮門,譚方頌想了想還是叫住他,看他一眼,說道:「過幾日除夕,我和清音她娘親在家也冷清,你帶她一起回來,一家人也熱鬧些。」

  自女兒出嫁後,這還是頭回未在一起過新年,夫人這幾日總是在他耳邊念叨,覺得身邊少了什麼。

  譚方頌聽言無奈一笑,往年到了這個時候,清音勢必會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討著她買糖吃。

  裴無腳步頓住,挺拔的身影與深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他清冷如玉的面上,那分嚴肅慢慢褪去,眼底浮現溫意。

  裴無眸光微動,他低低地嗯了聲。

  ……

  待他回到府中時,已到了後半夜。

  院子裡燈火四歇,一片靜謐。

  甫一關上屋門,裴無便走到書案前,他點燃一盞燈燭,挑燈在案上翻尋著什麼。

  帳冊一本一本掀開,底下並沒有那封信紙。

  「夫君,你回來了。」

  裡間傳來綿綿的嬌聲,帶著濃重的睏倦。

  裴無身形一頓,他放下燈抬眼往裡間看,簾幔輕掩,影影綽綽映著一具嬌小的輪廓,她並未起身。

  裴無輕手輕腳走向裡間,他撩開床帳,坐在床榻邊。

  小姑娘蜷在錦被裡,臉側向外,濃長的烏睫如小扇般垂下,在光潔瑩白的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錦被滑下去,雪白的臉頰被睡得紅撲撲的,一綹烏髮貼在腮畔,發尾隨著綿長的呼吸,輕輕浮動。

  一側細嫩玉頸之上,還有他先前離開時輕咬留下的紅痕。

  裴無凝視著她的嬌憨的睡容,目光深如墨,他知道她現在還未清醒,方才只是半夢半醒間喊了他一聲。

  譚清音實在是困,睜不開眼。她聽見屋內輕微聲響,隨後察覺到身旁坐了人,那股熟悉的松木香混著冷冽的寒氣拂在她鼻端,離她很近。

  裴無手指碰到她頸間那抹痕跡,輕輕撫弄摩挲,趁著她意識朦朧壓低聲音問:「你的和離書呢?」

  若是白日裡跟她要,恐怕她會纏著他追問要做什麼。

  頸間手指冰冷,帶著薄繭微礪的撫過,她下意識往錦被裡縮了縮脖子,迷迷糊糊地回道:「在妝奩那個匣子裡。」

  裴無收回手,他起身走向梳妝檯前,抽開匣屜,玉墜金釵下正壓著一紙和離書。

  他小心翼翼將信紙抽出,期間珠釵滑落碰撞,發出玉石清靈的相擊之聲。

  信紙被摺疊放進袖兜內,裴無熄了燈,掀被躺上床榻。

  屋裡安靜了下來。

  黑暗之中,譚清音半睜著惺忪的睡眸望了他一眼,忽地輕輕「哎」了聲,疑惑問:「你問和離書做什麼?」

  裴無一怔,隨後他側過身,伸臂將那柔軟的身子撈進懷裡,手掌撫在她背脊上,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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