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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盞朦朧夜燈,昏黃如豆。

  溫崇月就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桌子上擺著茶具,這是他生日唯一收到的禮物。

  小蝦米跳到他膝蓋上,溫崇月沉默地抽菸,外面是朦朦朧朧的夜色,連綿不斷的雨水,他的背影蕭索孤單,像是無意間濺到潑墨山水畫中的一筆重墨,如玉山,如松柏。

  夏皎又縮回腦袋,悄悄地回了床上。

  就這一次。

  夏皎只在這個夜晚忽然窺見溫崇月沉寂的一面,濃暗夜色,只有手指間香菸的一點光,就這一次。

  梅雨並未結束,天氣漸漸熱起來,花店裡的生意照舊,每日鮮花開謝,錯過最佳花期的花會拿來曬乾,做一些乾花製品,包裝後會繼續售賣。

  其實不單單是一些大型的花藝訂單,他們也有一些面向大眾生活的花材,雖然無法避免不和人打交道、接觸,但夏皎的確真心熱愛自己的這份工作。

  她喜歡花朵,喜歡植物,喜歡那些前來購買花的客人。

  什麼是奢侈品呢?

  夏皎曾經在一線的奢侈品牌中工作很久,她接受相關的培訓,聽課。很多人將奢侈品定義為富豪和中層階級的日用品,是享受著別人花時間製作出的精美商品。顧客們付的錢並不能將物品賦予奢侈的定義,奢侈的是技藝精湛匠人為製造物品而所花費的時間。

  夏皎現在不這樣想。

  在溫飽之外,人們為自己日常裝點出來的生活情趣才是奢侈。

  譬如購買花。

  夏皎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約莫六十歲,背著手,站在玻璃櫥窗外。他穿著一件並不怎麼合身的衝鋒衣外套,款式過於年輕,又過時,看上去像是兒子淘汰下來的。

  當天的鮮花陳列是藍姐親自做的,春天的小茉莉為主基調,搭配了珍珠金合歡,桉樹葉、常青藤、洋桔梗等等等等。

  梅雨綿綿,非節假日、沒有大型訂單的時候,店裡一般不會很忙。

  藍姐和高嬋去了工作室,在聊接下來的一個大客戶的訂單,藍姐很中意高嬋,平時有什麼活動,也樂意帶著她。

  郁青真百無聊賴地用小刀將花泥反反覆覆地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夏皎聊天:「藍姐很賞識高嬋啊。」

  夏皎:「嗯。」

  郁青真:「昨天我還看到高嬋給藍姐帶星巴克。」

  夏皎:「嗯。」

  郁青真:「看來討好上司的確比老老實實工作更有效。」

  夏皎不嗯了,她將新鮮到的玫瑰花梗斜斜地切開,插在細長頸的花瓶中。

  郁青真側身看:「你怎麼不去刺?」

  夏皎說:「我覺著刺也是玫瑰的一部分,留著更天然。」

  郁青真嗤笑一聲:「那等著顧客被刺扎到、投訴你的時候,你可別哭。」

  夏皎專心致志地將玫瑰換了個角度:「沒關係,這瓶只擺在這裡,客人不會接觸到。」

  郁青真看向玻璃窗外,那個老人還在櫥窗前停留,頭髮花白,像是落了雪的老舊棗樹。

  郁青真抱怨:「怎麼站著不走了?影響我們品牌形象……不行,我得讓小劉把他勸走,別影響客人進店。」

  夏皎還沒來得及說話,老人已經推開玻璃門進來。郁青真懶得動,她知道這些老人,馬路上看到一毛錢也恨不得撿起來揣兜里,菜市場為了一斤幾毛幾分能磨上好幾分鐘,買根黃瓜還得讓人送頭蒜呢,完全不是花店的目標用戶。

  夏皎過去了。

  她本不抱有太大期望,只是禮貌性地對老人笑了一下。

  老人問夏皎:「你這嘎達有沒有玫瑰花啊?」

  夏皎為他介紹了一下店裡有的玫瑰花,老人聽了一長串,最後只買了一朵。

  等結帳離開後,郁青真用胳膊肘輕輕地捅了一下夏皎:「早說這些人摳啦,你不用講那麼詳細。」

  夏皎笑了笑:「沒關係,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郁青真說:「那要不,下班後一塊兒去KTV?」

  夏皎拒絕:「不了,我想回家餵貓。」

  ——事實上,對於社恐來說,KTV簡直是大殺器,進去聽歌還好,被鼓動著唱歌才是酷刑。仿佛傳遞的不是話筒,而是一枚炸彈。

  郁青真嘆氣:「你看你呀,被婚姻生活折磨的都無聊到這種地步了嗎?已經沒有任何夜間活動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郁青真認為夏皎是早早步入婚姻墳墓的可憐人,可夏皎並不覺著自己的婚姻生活無聊。

  她夜間活動可豐富了。

  這種話當然不會說,夏皎不是那種為了口舌之快而過多暴露自己的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下班時間,夏皎照例拉黑了宋兆聰嘗試聯繫她的第17個手機號碼,照例帶一束花回去送給溫崇月。

  溫崇月今晚做梅菜扣肉,夏皎餵完兩隻小貓咪,跑到廚房和他興致勃勃地聊自己今天賣出去的第一朵玫瑰,巴拉巴拉地講完,溫崇月笑著說:「我今天也有趣事和你分享。」

  夏皎猜:「你下班路上撿到錢?」

  溫崇月提醒:「我開車出行,皎皎。」

  夏皎:「你開車撿到了運鈔車掉下來的錢?」

  溫崇月笑:「皎皎,雖然我明白你對頻率過高有怨氣,但還不需要幻想我進監獄這種事情。」

  夏皎:「……」

  溫崇月切了一塊肉,給夏皎看:「瞧,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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