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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萁一怔,抬頭看他。這兩句是原是早些年曾經流行過的一首歌,原詞是「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馬驍年輕的時候,正是這首歌流行的時間,他會記得這兩句,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把原句改頭換面做了修改,但裡面的意思,卻是兩人都懂的。

  馬驍筷子上挾了大大的一塊蟹黃送到她嘴邊,她張嘴接了,馬驍再用小勺舀一點姜醋放在她舌上,說:「張著嘴就像只麻雀。」

  念萁合上嘴把姜醋和蟹黃都吃了,才說:「你不侮辱我兩句,就不顯得你有本事?」

  馬驍拿起酒杯說:「我們也干一個吧,慶賀一下我們有車了,雖然你不贊同,但我還是要買。你這個笨蛋,你以為就你懂生活有情趣?你說我們不買車幹什麼?那麼遠的路,你每天在路上要花三四個鐘頭,住校的話你肯我也不肯,我肯你也不肯,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我不知道?我就要嚇嚇你,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當我治不了你?來,把酒喝了,黃酒活血,今晚就住鎮上的鏈鎖酒店,我已經打過電話訂好房了,喝醉了都沒事。」

  念萁想怎麼什麼話都被他說去了?想了半天,回了他一句,說:「你可以買自由艦,不用分期付款,還顯得你愛國。」

  馬驍哈哈一笑,說:「你今天就這句話有點份量。」

  五四章 兩般愁苦,一樣心痛

  其實馬驍也不是一味的這麼輕鬆無所謂,但他如果把心裡的煩惱帶到臉上,那念萁的壓力不知又會重多少。在馬驍這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沒有哪一年像這一年這樣過得跌宕起伏。如果畫一條曲線,那是足以媲美上證指數的紅紅綠綠。

  年初的時候認識了楊念萁,開始是覺得她平淡,可卻是一個好老婆的材料,這樣乾淨純潔的女人如今不多了,便把她娶回了家,以為會舒舒服服的過日子,哪知會從蜜月起就不和順,□像打仗,打著打著倒打到心裡去了,才覺得這個女人不像表面看到的那麼平淡,她的內心其實是一座活火山,隨時都可以爆發。等到兩人火山爆發似的愛得難分難捨,她的身體又出了問題,也許會沒有孩子,而沒有孩子的原因,也許就是和他頻繁熱烈得像打仗一樣的性生活有關。

  從平淡到熱烈,從高峰到低谷,人生就像坐過山車,起起伏伏,永遠不知道前面等的是什麼。他在年初的時候怎麼會知道他會愛他的妻子愛得深沉熱烈愛到不想放開手?他在年輕的荒唐歲月里怎麼會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兒子沒有機會認識而他將來也許會沒有兒子?一個男人沒有兒子,那做男人還有什麼意思?所有生活經驗知識積累生命延續都無法傳遞下去,別的不說,他買的房供完貸以後交給誰?他買的幾柜子書難道只能捐給母校?還有他奶奶的幾塊光緒通寶他爺爺的舊康克令鋼筆他爹的一箱子毛主席像章他娘的全部井崗山報紙還有他小時積攢的全套的三國演義畫片難道都沒人要?

  從前他不覺得兒子有多重要,別的男人到時候就有了所以他到時候也一定會有,可一旦有人告訴你你的兒子也許永遠就沒有了,那一種失落比炒股的時候大盤從六千點跌到一千九百點還要剜心鏤骨叫人痛不欲生。炒股虧得傾家蕩產還可以從十八層高樓上縱身躍下,融入藍天從此解脫,也可以在證交所和所有的人一起罵政府怪社會怨自己點兒背;但沒有兒子卻只有笑著面對,還要笑得春風滿面,還要安慰老婆勸她寬心,克制自己□的頻率和衝動的勁頭,雖然她在他懷裡柔情似水溫軟如棉讓他壯得像山硬得像鐵——原來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是這麼內涵豐富的歌,那讓他想和她歡愛到天荒地老黑夜永遠不要走白天永遠不要來,但也只得釋放出一半的能量和熱烈。那種壓抑的做法從來就不是他的方式和習慣,而身下女人的婉轉承受又讓他覺得內疚,積蓄的力量和鬱悶無處發泄,那輛車就是他的新途徑。

  馬驍把他的車玩得爛熟,每天下班後去大學城接老婆放學,從公司到大學城的每一條路都走一遍,半個城市的地圖藏在他的胸中,就差指點江山,揮斥交警,糞土左右名跑車了。這個時間,老婆在上學,他也在上學,老婆學的是教育心理學,他學的是機械動力學。老婆是去學校回爐,他是自學成材。

  臨到年末,酒會宴席漸多,這裡吃請,那裡請吃,還有老友之間要聯絡聯絡感情。每一次和朋友同學同事聚會,他都當好好先生送沒車的人回家,喝多了人和他稱兄道弟,把他當哥兒們,酒醉之後吐露胸中苦悶,他這才知道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這天他和一班同學吃過飯後送大家回家,班正醉得最厲害,怎麼推也不醒,只好送完了所有的人,把班正的頭拖出車門,用一瓶礦泉水澆醒了班正,說你家住哪裡?我記得當年你和班副結婚的時候我們去鬧過房,有些年沒去了,不記得在哪條路上了。

  班正哼哼嘰嘰地報了路名,馬驍把他塞進去車去,拍上車門,打電話對念萁說我還有最後一個人要送,你先睡吧,別等我了。念萁說你喝多了沒有?當心開車。馬驍說你放心,我就根本沒喝,我惦記著當司機呢,你要是還不想睡,就煮點薄粥湯,我回家喝。念萁說知道了。馬驍收了電話,回到駕駛座上,回頭看一眼班正,他又閉上眼睛在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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