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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總是有風的。
微風吹落了幾顆小小的火星,也把那本厚厚的書吹開了幾頁。書頁中的字跡娟秀,就連萬雅風曾經做過的批註都謄了上去。
風勢變大了,一個不留神,整本書都被吹翻了過去。
只見封底用小篆刻著四個字:贈萬雅風。
*
褚鶴一直站在沈海遙身後,安靜地不去打擾他。
待那一整本都燒完了,他看到沈海遙換了個姿勢坐著,雙手向後撐在地上,眼神望著遠方。
他又等待了一會兒,直到感覺到身上傳來陣陣冷意,才向沈海遙走去。
他把手裡厚實的披風罩在沈海遙身上,彎腰說道:「回去吧。」
沈海遙抬頭看他,借著他的力氣從地上站起來。
當初,褚鶴把這幾個小墳包立在望塵山最靠邊的位置上,倒不是覺得不吉利或是怎樣,他只是擔心以後沈海遙回來,常常看著那些會觸景傷情。
他們一前一後,慢慢走在回房的路上。
天氣果然冷了,不過這麼一會兒時間,沈海遙的披風都冷透了。
回到臥房後,床頭那塊火雲石立刻亮了起來,幾分鐘後,房間便傳來一股暖意。
沈海遙脫下披風掛起來,整理衣服的時候被褚鶴從身後抱住。
他動動胳膊,說:「又動手動腳。我掛衣服呢,礙我事了。」
褚鶴不聽,只用臉蹭著他的背。臉上的冷意很快被溫暖覆蓋,褚鶴的手臂越圈越緊。
沈海遙整理好衣服,低頭拍拍褚鶴手背,說:「我不能呼吸了!」
褚鶴這才鬆了手。
他的臉上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可細看之下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沈海遙見不得這些,遞了個眼神,示意他有話就說。
褚鶴低下頭笑了笑,解釋道:「不是吊你胃口,就是不知道怎麼說。」
他糾結著想了想,說:「海遙,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總覺得……」
他又搖搖頭,把話咽回去,試圖用委婉一點的說法繼續說道:「這麼說吧,海遙,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絕對支持你,我一定會幫你。但我總覺得,我總覺得……」
褚鶴眼神哀傷,「我總覺得,你像是報完仇、殺了葉檀之後,就不想活了的樣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沈海遙正在往嘴裡塞著藥丸。自從上次他偷吃強提境界的「補藥」被褚鶴髮現之後,褚鶴乾脆找了一些丹藥給他吃。
沒說是什麼作用,沈海遙也沒有問,褚鶴總歸不會害他。
再者,提起這個話題總是有些尷尬。
這時聽到褚鶴說的話,這顆藥被沈海遙捏在嘴裡,實在有些難以下咽了。
他索性把藥放回去,沖褚鶴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沒有不想活了,」沈海遙笑著搖搖頭,有時不知該不該說,褚鶴在這些方面實在過分敏感了,「是,我承認,最一開始是有過這種想法,但現在真的沒有了。」
他靠著褚鶴的腦袋,表情是輕鬆的,「師尊他們,拼著一死也要讓我活下來。如果我報完了仇反倒不想活了,師尊怕不是要氣活過來。」
褚鶴抱緊他的腰,兩人貼得很近,近到甚至能聽到沈海遙的心跳。
一聲一聲,堅強有力。
他又去摸沈海遙的臉,眼睛紅紅的,像是在求一個一定要做到的保證,「海遙,望塵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們別再分開了,好不好?」
「好。」沈海遙握著他的手指,跟他一起放在自己的臉龐,不假思索地說,「我們不分開。」
褚鶴又一次牢牢抱住他,力道大得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聲音發抖地重複道:「海遙,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不要離開我。」
沈海遙簡直被逗笑了,「我這是在哄小孩嗎?好好好,不離開你,不離開你。」
他這麼一說,褚鶴不好意思起來。他放開沈海遙,摸摸鼻子,又說:「那,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沈海遙怒:「得寸進尺是不是!我對你還不夠好?」
褚鶴小聲嘀咕:「不是這種好呀……你老把我當小孩。」
沈海遙不依不饒道:「你自己聽聽你剛剛說的話,你還說你不是小孩?」
褚鶴看著他張合個不停的嘴唇,大著膽子湊了上去,在沈海遙嘴角印下一個乾燥的吻。
沈海遙果然閉了嘴。
褚鶴心臟砰砰直跳,心裡想著一不做二不休,抓住沈海遙的肩膀,又一次吻了上去。
*
火雲石還在兢兢業業地取暖照明,牆壁上映出兩個交接糾纏的影子。
原本束好的長髮潑墨一般灑下,沈海遙淡青色的長袍也落在地上。
於是一夜無眠。
*
第二天沈海遙起床時已是日上三竿。
他推開門,正要向褚鶴抱怨為什麼不叫醒他,出門卻看到一名男子坐在院中發呆,褚鶴則在別院擺弄那些藥草。
「哎,寧郁,」沈海遙出聲叫住那人,說,「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消息嗎?」
被喚作寧郁的男子起身,向沈海遙客氣地行了一個禮,說:「是有消息,我想著再過幾日才是傀儡傳話的日子,有點等不及,乾脆直接過來告訴你。」
沈海遙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氣,「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