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江宛捂著肚子:「我沒吃飽。」

  朱羨:「……」

  「跑了?」安陽問。

  將江宛和朱羨的對話聽了個囫圇的史音道:「說活不過今夜,要回去吃兩塊白玉蜜奶糕壓壓驚。」

  「那我的肚量也太小了。」安陽仿佛被逗笑了,「她也只有這點出息了。」

  史音:「殿下,不必將江宛的話放在心上,她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

  「你就這麼喜歡她,怕我斷了她的白玉蜜奶糕?」

  安陽難得開了個玩笑。

  史音笑道:「不知者不畏。」

  安陽沒有再說話。

  她面容仍說不上蒼老,眼裡卻實在透出股暮氣。

  史音仍記得,十五年前策劃這場報復時,安陽眼中野心勃勃的光芒。

  所以安陽一問她「可願與我同行」,她就立刻答應了。

  她知道安陽能讓天下震動。

  可漸漸的,安陽就不再關心戲台上在唱什麼戲了。

  也許江宛說得對,殿下骨子裡仍是「願得此身長報國」。

  厭世也好,滅世也罷,或許只是因為終於發現力有不逮,沒法救世。

  安陽起身,走到窗前:「明日是個好日子,恐怕有大事發生了。」

  史音收拾江宛扔在桌上的信紙:「殿下,這信……」

  「燒了吧……」

  安陽終究還是沒看信一眼,終究還是怨怪席忘餒沒有站在她這一邊。

  但席忘餒也許也早就料到了,才把這封信給了江宛,而江宛也沒有辜負他的期盼,直接用嘴把他的心意說得明明白白。

  至少讓安陽知道,世上並非無人愛她,席忘餒就很愛她,愛她愛到為她去死。

  對於席忘餒來說,起初愛她,是希望她一切順意,後來愛她,是為了她能不後悔。

  她知道或不知道,此生能為她做一回痴情種,已然值得了。

  「你真的要死了嗎?」牧仁問。

  孩子的天真永遠這麼傷人。

  席先生點了點頭,側過臉朝痰盂里咳出一口血。

  回闐的大巫醫正搖著鈴鐺在他床邊跳祝舞,向神明乞求,延長他的壽命。

  濃郁的藥草味道和色彩奇異的煙霧在小小的房間裡瀰漫,席先生被嗆得咳嗽一聲,不太確定巫醫到底是不是想讓他死得更快些,畢竟在回闐,人們警惕北戎人,也同樣警惕漢人。

  儘管他一直以幫助者的身份出現,但非其族類,總是要受一些排斥。

  牧仁在他床邊坐了很久,這也是巫醫要求的,要親人待在離病人最近的地方,神明才會降下恩惠。

  可他在這裡無親無故,最親近的也就是勉強算他學生的牧仁了。

  牧仁表現得太淡定,讓席先生早先準備的台詞都用不上。

  總不好勸牧仁不要悲傷,畢竟牧仁沒有一滴眼淚。

  可巫醫整整跳了半個時辰後,席先生發現牧仁還是坐著,姿勢根本換過。

  瞧,他事先準備的那番安慰人的話,總算可以說了。

  就在張口之際,牧仁似乎猜到他的打算,忽然問:「你還有什麼遺憾嗎?」

  毒入臟腑,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痛,卻仿佛也沒有聽見這句話時痛。

  好像也就是這個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死了。

  明明每日都在算著撒手人寰的日子,真到了要告別的時刻,卻沒有想像中瀟灑。

  他是有遺憾的,他當然是有遺憾的。

  他遺憾不能再吃一次家鄉的劉記香煎五絲腸,也遺憾十年不曾回家探望席家的養父母,他遺憾不曾還錢給在寒冬臘月送了一碗麵給他的婆婆,也遺憾不曾看盡這世上風光,他遺憾沒能親口告訴安陽他的心意,也遺憾他和安陽相處的日子太少。

  他實在有太多遺憾了。

  但這種遺憾,都是因為他實在太喜歡安陽了。

  為了安陽,他心甘情願。

  可若是說沒有,難免辜負了牧仁問這句話。

  「不算遺憾,但我的確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吧……」

  「將我火化,把我的遺骨送回大梁。」

  「埋在哪兒?」

  「交給江宛,她會明白的。」

  巫醫的歌聲還在繼續,那是一種奇妙的吟唱聲,像在訴說一個故事,席先生會說回闐語。

  但這無疑是更古老的某種語言,或者是只有巫才能掌握的語言,他聽不懂。

  鈴聲空靈,歌聲渾厚,席先生聽著聽著,眼睛就漸漸閉上了。

  疼痛暫時離去,這是席先生多日來第一次毫無痛苦地入睡。

  又不知過了多久,歌聲停止,牧仁站起來,看向大巫醫。

  巫醫帶著草葉編織面具,仰著頭,似乎在聆聽神的旨意。

  牧仁耐心地等待著,巫醫看著他,搖了搖頭。

  「春天就要來了……」巫醫說,「有些人看不見春天了。」

  今夜,在美夢後,席先生吐血不止。

  牧仁又問了一遍,他是否還有遺憾。

  席先生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張著嘴,艱難道:「勿忘盟約。」

  牧仁握住他的手:「你放心……」

  這時,千里之外的小青山中,鬼使神差般,江宛打了個哆嗦,莫名想起席先生。

  今日一番對話後,江宛深覺得安陽這人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無論席先生的本意是不是為了她。在她看來,只要違逆,就該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