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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匣玉軒,梨花樹下相會,盼卿垂憐。

  揮墨寫信的人似沉凝了許久,就連書信都漫染了他身上淡淡的曇花香。

  「知道了,你退去吧。」之之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看那宮女離開後,嘴角倒是露出一些譏誚的笑意,真沒有想到,這位國師大人膽子這麼大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敢約她在宮中見面。

  好啊,她就滿足他,這一次讓他徹底地死了這條心。

  她不想要了的狗,當然也是自己揮去啊。

  那雙美麗得驚心的杏眼中流露著一種殘忍又冷酷的情緒。

  暮春花落飄零如雨,雪白的、輕紅的漫漫捲著一地。冷落的匣玉軒里蛛網未掃,泥塵沾窗,分外頹廢。而就在院中,有那麼一棵與歲月相伴的梨花枯木,不知在何時,今春綻放如許漫漫的梨花雪,花瓣飄落,落了青石磚上一地堆積。一身雪白的繡著華麗無相花的國師服,卻襯得站在花樹前的男人都不勝衣冠,弱弱的一把腰身,那玉制的曇花冠銀色飄帶隨春風蹁躚,逗留在峰巒秀色般的眉宇之間。

  本是照耀人間洞察世情的一雙琉璃眸更是黯然如這凋零的梨花般失去了顏色。

  隨著一道腳步響起,國師大人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上湧現出絲絲激動。

  那道腳步是那樣的輕盈,漫不經心,仿佛便是尋常踏入此地賞春的閒人。

  回眸,他的眼底都是她。

  「之之,你來了。」篤定的語氣,仿佛要為自己證明著什麼。

  緋色的裙擺踏入,踏踐著那純白如雪的滿地梨花。她宮裙華琚,窸窣之聲,更襯得如玉般的精緻華麗。

  比起被他困於斗室,眼前的她眉梢含春色,艷若牡丹,深得帝王寵愛,玉軟花柔,美得驚心。乃至連他一時之間,眸色都有些失神,仿佛看見一個精魂從花中走來。

  她撲哧一笑,又壓下了那種絕艷,仿佛走到了他的身邊。「明無為,你膽子還真大啊。」

  他欲要走近她,卻被她神情不快地止足。

  「有什麼話站在哪裡說便是。」她冷酷無情似隆隆冬風,不近人情。

  他腳步停在哪裡,渾身都是一寒,心神難定,仿佛眼前人都不認識了一樣,可是抬眸,還是那張他又愛又恨的面孔。

  台階之上,她不動聲色,巋然如春雪曼妙,只是漫不經心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他。

  他心裡好委屈,好委屈,為什麼,忽而之間什麼都變了。

  就連她看他都是冷漠,仿佛在看著一個路人。那些耳鬢廝磨、那些情話難道都是假的嗎?

  可是,她看他,不願一絲的糾葛。

  「之之,你……」

  「你若問,便是不愛了。」之之打算一次性給他一個徹底。

  梨花如雪飄落,冷冰冰的,似雨般打在他的心上,他孱弱的身形都難以自持,仿佛如墜噩夢。「為什麼……」

  「為什麼?」台階之上,居高臨下的女子冷冰冰地睥睨著他,冷笑一聲,竟然是連素日的面具都不願意戴了,取得了他全部的氣運後,明無為對她再無用處了。

  不,也許還有一點呢。

  所以,她才會最後見他一次,讓他徹底地死心。

  「不,之之你一直是在騙我的吧。」男人捂著胸口,忍住不可咳出血來,不然這抹污垢落入她的眼睛。

  時間沉默,她什麼也沒說,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已經回答了最後的答案。

  他眼睛紅得如硃砂,血絲遍布,就連聲音也沙啞而顫抖。「之之,你不是說過,你已經原諒了我嗎?」

  「過去我做錯了很多事情,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他挪著腳步,像拖著山一樣往前,可是卻看見了她厭惡的眼神。

  如刀山火海將他遍體鱗傷。

  「之之……」他苦苦地喚著這個讓他念在心上的名字。

  她無動於衷,「站住——」

  他已經被她徹底馴服了。腳下冰寒,仿佛被鎖鏈拷住,再也難動分寸。噙在口中的,苦澀難言。

  「明無為,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之間,誰也不再欠誰。我祝明國師大人芳齡永繼、仙壽恆昌。」台階之上,緋紅宮裙被春風吹得如風浪輕翻,她容顏如玉,冷漠如雪。是他見過最冷酷也最無情的女人。

  芳齡永繼、仙壽恆昌……若身邊沒有你,再好的芳華給予誰悅目,漫長的歲月也是空虛。

  「不——」他含在喉間的那口腥血悲憤之中,灑落地上,斜落得飄零的雪白花瓣都被撒了半,猩紅得似海棠,無香卻留艷麗。

  他頭疼欲裂,再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雙膝直直跪在地上。

  天色忽昏黑,一場春雨肆意灑落,電閃雷鳴,冷雨潺潺而下,記憶也如這場忽而而來的雨一樣讓他想起了前世。

  朦朧之中,當時的她容顏如花,笑靨溫柔,喚他「師弟」。

  後來,他成為了她身邊的小尾巴。也從狼孩成為真正的一個少年。

  他記得那時的心情,他是多麼期盼著她的目光,只希望自己成為她眼中的唯一。可是容瑾不許。再後來,暗室之中,她神情難以置信地,師尊剔骨時,他站在師尊的身後抵過了一柄雪亮的尖刀,淡淡地說:「師姐,一會兒就不疼了。」

  她終於哭了。

  像個孩子一樣望著他,絕望地失去眸中最後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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