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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帶我們去消夜,趁我爸泊車、她上洗手間的機會,我把Joyce給我的那一大疊卡片塞進了她的包里。那晚,我也不知道Joyce用什麼辦法,一夜之間就搬空了她的店,什麼也沒給她留。Joyce讓我去她家看她反應,闕薇說她在睡覺,於是我沒有見著她。那個沒見識的丫頭,居然跟我動起了手,我示弱的演出相當成功,蹲在她家地板上咳嗽的時候差點笑場。想要真正地贏對手,就得在她面前盡力隱藏你的真實面目。

  Joyce顯然也深諳此道。

  “你到底怎麼弄的?”在帝豪飯店的房間裡,我問他,“店裡的那些東西為什麼說沒了就沒了?”

  “一點小魔法。”他正在弄一個小方盒一樣的東西,一邊弄一邊對我說,“一會兒去房間的時候,記得放到電視機下面,放進去一點,小心被發現。”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闕薇不肯跟劉翰文進房間怎麼辦?”“那完全取決於你的演技。你這兩天不是演得挺high嗎?我看好你。”他看著我說,“劉二我搞定,bī瘋劉翰文的事你搞定,咱倆分工明確。今晚就可以收工了。”

  “你確定那玩藝不會讓劉翰文暈三天三夜嗎?”

  “你心疼?”他說,“看來下藥還得下重些。”

  “還需要點血做道具。”我白他一眼。

  “要不你在我手腕上放一點。”他擼起袖子說,“來吧,用你口袋裡的小刀。”

  “真的假的?”我問他。

  “聽說過láng人的故事嗎?”他說,“你今天運氣好,可以見識見識。”

  這人真太壞了,我決定教訓他一下,也讓他見識見識,可是一掏口袋,卻發現刀不見了。他的手往他後面一掏,居然摸出了我的刀,在小黑盒上搗來搗去,看他那樣,用得還挺順手!

  “我都借一天了,你才發現。”他得意地說,“以後小心點。”

  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要炸了。我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找到一根細麻繩,我決定要把他捆起來,捆成個大麻花,然後打開窗戶直接扔下去。

  “別捆我。”他頭也不抬地說,“那根繩子是給你捆劉翰文用的。咱們的計劃要是完不成,你過兩天就要有後媽了,想想後果吧。”

  他會讀心術嗎?我灰溜溜地把繩子揉成—團,背到了身後。

  “對了,小安。”Joyce饒有興趣地問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人生的意義何在?”

  “這問題有點大。”我說。

  “就憑直覺答唄。”

  “活著總得有點價值吧。”我說,“人生苦短,最起碼,要讓你最在乎的人快快樂樂的。”

  “我沒猜錯的話,你最在乎的人應該是你爹吧?”他問。

  “是。”我毫不猶豫地答。

  “既然這樣,那你為何還要苦苦追尋那些你爹不想讓你知道的東西呢?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他會很不快樂。”

  “你在暗示我什麼嗎?”我問他。

  “你猜。”他放下手中的盒子,抬眼看我。

  “我只想知道我媽到底死還是沒死。”我說,“要不你現在吿訴我吧。如果今晚順利,你將闕薇帶走,我到哪裡去找你才好?”

  “你忘了我說的嗎?你知道的越少,痛苦越少。這是真理。”

  “我可以承受。”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好吧。”他說,“我告訴你,你媽媽沒死,她確實還活著。”

  “她在哪裡?”我發現我聲音都在抖。

  他看著我,思索了—下,這才回答我:“這個,我真不知道。”

  “你撒謊!”我撲上去打他,他卻不躲,而是伸長了胳膊,溫柔地抱住了我。我從來都沒有和任何男生有過這樣親密的關係,好像全身骨頭都軟了,手腳完全不聽使喚。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我聽見他在我耳邊說道:“如果你相信我,我會替你查清楚,然後回來告訴你。”

  我真的相信他。我緊緊地抱住他,儘管我知道,過了今夜,他將不再回來。他只是我灰色青chūn里最亮的那顆水珠,溫潤過我,照亮過我,卻註定要消失在太陽下。

  但是我就是相信他,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難道這就是愛qíng里的“弱智定律”?就算絕望到冰點,感覺也是那麼的好。

  “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嗎?”我問他。

  “我叫池軒。”他說完,輕輕放開了我。

  那天晚上,我們的計劃完美地完成了,一切天衣無fèng。

  劉翰文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曰清晨。他掙扎著睜開眼,問我們:“闕薇呢。”

  “跟Joyce跑了。”劉二剛洗完澡,用毛巾擦著頭說,“我們姐弟倆,這一次是徹底被涮了。”

  “他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劉翰文掏出電話,惡狠狠地說,“一個外地人,在我地盤上撒野,看我不找人綁了他們來,五馬分屍!”

  “你就嘴狠,若不是你犯蠢事,怎麼會這樣!”劉二說,“你要是敢動,我先讓人把你綁起來。”

  劉翰文走到門邊,劉二給我一個眼神,我上前攔住他。他推我一把,我掏出繩子,只用了兩分鐘,就把他綁了個結結實實。

  “放開我!你個臭八婆。”劉翰文破口大罵。

  劉二走上前,把一個黑盒子扔到地下,對他吼道:“qiángjian!除了這本事你還有別的什麼!人家故意設計你的,還錄了影,你要不要自己欣賞一下!要不是小安,你就真的坐牢去吧!”

  劉翰文低下頭,不說話。

  見他氣頭已過,我掏出小刀,一點點割開他身上的繩子,替他鬆綁。

  那小刀上,還留有某人的氣息。他叫池軒,他已經帶著闕薇離開,我想我會記住這名字,在我追憶似水年華的時候,我才不會忘記。

  兩天後,戴愛玲也神秘消失。仿佛這對母女,從來都沒有進入過我們的生活。唯一有變化的是我爸,他常常找不到東西,說過的話前面說後面就忘掉。夜晚,他長時間坐在屋頂花園裡,抽一整包煙,不說話。我給他端去—杯茶,吩咐他早睡,留他一人獨自療傷。

  短痛好過長痛,我相信他總有—天會沒事。

  只是那個少年,他還欠我一個答案。

  冬天,天很冷了。天中校園變得灰撲撲的。就在那日,我忽然接到一條陌生電話發來的簡訊:“等今年第—朵雪花飄落到你鼻尖的時候,我會來到你身邊,帶你去尋找這一個答案,你等我。”

  我打開手機,天氣預報說,三天後有雪。

  池軒,我等你。

  (完)

  後記

  末日沒有來,

  我依然有故事可講

  坦白一件事,寫完《離歌》終結以後,我很堅定地覺得,我不會再寫小說了。

  我已經討厭那種已經成為習慣的敘述。它讓我對自己的文字徹底失去了新鮮感。在2012真正來臨之前,我可以去過一種自己想過的生活。

  我已經寫了近三十年,五十餘本書,無論如何,夠了。

  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是因為我骨子裡其實也有恐慌,我擔心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老了,寫不動了。我得為自己留有餘地。還真是這樣的,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發現我的記憶力開始明顯衰退,記不得朋友的名字、電話,記不得明天必須要做的事。每天要找五到六次手機,火車票剛拿到手裡,就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個地方。更明顯的是,我說話開始顛三倒四,比如讓饒小壞做作業的時候把頭抬起來一點,我會說成“做電視的時候把作業抬起來一點”。

  這種話,估計只有外星人才能講得出吧。

  我肯定需要休息。

  所以,很長一陣子,《雀斑》—直都只是我電腦里一個gān巴巴的標題和僅僅兩萬字的文字。它也曾經變成過五萬字,但刪回原樣,我只花了兩秒鐘。

  我不想寫,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2012年chūn天來臨。好像一夜之間,我飽滿的qíng緒得已歸來,我終於有興趣重新在電腦前坐下來,把一個差點忘掉的故事,重新寫下去。

  值得欣慰的是,如往常一樣,在倒計時必須jiāo稿的前一天,我jiāo出了全稿。G38次鎮江開往北京的高鐵上,我敲下了最後一行字,滿意地笑了。

  這一回的故事,從童年講起,卻依然和十七歲有關。寫過那麼多十七歲的女孩,我想你也在為我擔心,這一次,我看你怎麼辦。

  那麼,看完這本小說,你是不是也替我鬆了一口氣呢。

  是的,我辦到了。我的闕薇,我的維維安,她們和以前的任何一個女孩都不一樣。若你認同我的觀點,那麼,請允許我小小的驕傲以及自豪。

  現在回想起來,十四歲的時候,我是一個詩人。

  那時候的我寫了很多的詩歌,寫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本子,詩的內容我全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詩的標題,叫《黑天使之夢》。

  很好笑吧,可是那時候,我覺得它們文藝得都快擠出水來。

  很多人都問我,你為什麼會選擇寫作作為自己的職業,我答不上來,我要是回答,是因為一些夢境需要表達出來,你一定會覺得我在糊弄你。

  可是闕薇,她就是從我夢裡走出來的,金huáng色的麥田,抱著白色貓的少女,她的眼神很gān淨也很堅定。她說:“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我的新生活。”

  這是全本書里,我最愛的一句台詞。

  方悄悄說,她最喜歡的還是闕薇,她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她可憐。她沒有安全感,她以為她可以付出一切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但是直到最後那一刻,她才發現,其實還是有什麼是她絕不能放棄的,比如尊嚴。而我喜歡闕薇,是因為在我心底,我覺得她對她的明天一直抱有希望,她活在這樣的希望里,所以才有了色彩。

  維維安,也是來源於一個夢。一個女生在夢裡跟我講故事,她說,我愛上了一個男孩,可是,只要我靠近他,他一高興,整個胸腔就會打開,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五臟六腑。

  “那你怎麼辦?”我在夢裡驚恐地問。

  她很冷靜地冋答我:“我就替他合起來。”

  醒來以後,我就很容易地找到了我的維維安。她是那樣不動聲色,卻已經驚艷地穿越所有人的少年時光,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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