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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絹帛的一角便被火苗點著了。火舌燃燒著,呼呼一路朝上迅速捲去,猛地躥高。束戩鬆手,丟開,那道遺旨如若一文不值的棄物,被火裹卷,飄落在地。

  「戩兒你瘋了!」

  蘭太后回過神,發出一道尖利的聲音,沖了上來,抬腳用力頓火,將火踩滅後,不顧燙手,將東西從地上搶了起來,卻見已被燒得只剩了一角,當場眼前發黑,跌坐在了地上。

  李太妃更是目呲欲裂,抬手要夠,卻如何夠得到,只雙目死死盯著那被燒得只剩了片殘角的遺旨,張翕著嘴唇,突然,發出一道充滿不甘和怨恨的含含糊糊的哀號之聲:「蒼天——」喊完這二字,人便直挺挺地從榻上滾了下來,撲在地上,一動不動。

  「戩兒,戩兒!你到底想做什麼——」

  在身後蘭太后那那撕心裂肺的絕望哭泣聲中,束戩走出了敦懿宮。

  接二連三的消息,在朝臣當中再次引發震動。

  原來當初攝政王大婚之夜遇刺,蘭榮也是主謀之一。不但如此,他與熾舒里外勾結,拱火高賀,阻撓戰事;更叫人沒有想到的是,還暗中庇護高王成王餘黨。他自知罪行敗露,昨夜畏罪潛逃。少帝已下令追捕,並將劉向從皇陵調回,命接掌地門司。

  這些也就罷了,最叫百官震驚的,莫過於當日敦懿太皇太妃曾揚言宣布的那道所謂先帝遺旨。據說竟是矯詔。少帝昨夜已將偽詔燒毀,而一手炮製偽詔的敦懿太妃,恐怕也將不久於人世了。

  此前人人便就心知肚明,等到北方戰事結束,少帝和攝政王之間,恐怕也不可能繼續維持現狀了。而今情狀撲朔迷離,真假難辨,少帝又如此動作。到底是出於他的本心,意欲修好,還是一切都是攝政王的逼迫,少帝不得已而為之?

  今後的大魏朝堂,何去何從?

  還沉浸在昨日北方大捷帶來的喜慶里的大臣們,心中又憑添了無限的隱憂。人人噤聲,只將目光暗暗投向昨日起深閉門戶的那座王府。

  天又一次地黑了下來。

  當賢王從側門悄然進入王府之時,束慎徽還在安眠。

  他已許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昨日,北方大捷的消息送到,他誰也沒見,哪裡也不去,合眼睡了下去。這一覺,睡得綿長而深沉。

  王府知事到來,叩門聲起,他正夢見一個女子。她長縱戰馬,橫越鐵山。大風吹得她戰裙狂舞,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了滿天黃沙之中。正當他無限惆悵之時,她在馬背之上驀然回首,竟是笑靨盈盈。夢中的他只覺心下一陣狂跳,剎那熱血沸騰,待縱馬直追,夢境卻因耳邊傳來的雜聲戛然而止。

  他猛地睜開泛紅的眼,發現自己還臥在寢堂之中。窗外天又轉黑,恍惚之間,他有種不知何年何月又何地的茫然之感。唯一的真實,便是他那帶自夢裡的猶大作著的心跳。

  他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待心跳慢慢恢復,吁出一口氣,燃燭,過去開了門。

  知事朝他行了一禮,道賢王來了。

  從那日斬殺高賀過後,他和賢王,便再無任何的私下往來。

  束慎徽命知事將賢王請到昭格堂。片刻後,當他更衣完畢,出現在賢王面前之時,他的面上含笑,精神奕奕,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賢王卻是不同。他的面上也帶著笑,然而那笑意,卻顯得有些勉強。落座後,他望著束慎徽,幾度欲言又止,更顯心事重重。

  「皇伯祖有事,儘管直言。」

  賢王頓了一頓,終於,開口說道:「殿下,我今夜此行,是受陛下之託而來。」

  「陛下有話,托我轉達。」

  第113章

  少帝對賢王說,他的皇位本就是僥倖所得,原非天命,雖勉強為之,但終究是天性冥頑,資質愚鈍,力不能及,不但如此,德不配位,禍人殃己。

  天下當以能者居之,這個道理,他到如今才明白過來,亡羊補牢,但願為時不晚。他已將遺旨燒掉,對天發誓,所有的人,都不會有事。

  賢王當年讓位於聖武皇帝,締造了一段棠棣生輝的佳話,珠玉在前,他理當效仿。

  賢王的語氣本就凝澀,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望向束慎徽。

  燭火映出他靜聽的一張面容。

  賢王定了定神,從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取出帶來的一道書簡,躬身雙手奉上。

  「此為退位詔書,陛下委我轉呈殿下。陛下說,他的三皇叔,比他更適合做這個天下的皇帝。相關事宜,包括何時公布天下,一切都請殿下定奪,他無不遵從。」

  賢王托著書簡,等待束慎徽接過。

  束慎徽紋絲不動:「請將此物交還陛下,轉告陛下,勿妄自菲薄。我知他之能,可治世,可濟民。」

  「另外,我也有東西,皇伯父既來了,勞煩代我一併呈給陛下——」

  他起身,取來一道奏摺,「這是元旦大朝會那日我曾呈上的請辭折,皇伯父應還記得,當時陛下未准,收了回來。也是承蒙陛下之恩,容我攝政至今。國戰已勝,我這攝政王之位,這回真的該卸下了。」

  他再取來一口匣,放下後,打開。賢王一眼認了出來,裡面裝的是當年明帝臨終之前封他為攝政王時親手系在他腰間的那根九環金玉腰帶。當時賢王就在近旁,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兄弟情深,何等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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