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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定定地坐著,失了任何的反應。

  束慎徽從容走下丹墀,最後,朝著座上少帝下拜,鄭重叩首,起身,後退了幾步,旋即轉身邁步,如常那樣,走出了大殿。

  朝會上發生了那樣的驚天巨變,百官怎會離去,此刻大多都還聚在大殿之外那處等候上朝的廣場上,忐忑等待,不知事情將會如何收場。賢王更是焦心萬分,正張望著前方,忽然看見一道身影從殿內走出,急忙快步上去,其餘人也都紛紛跟上。

  束慎徽停步,立于丹陛之上,對著其下一眾屏聲斂氣的大臣說道:「本王已向陛下提交高賀罪證。蒙陛下寬宥,沒有計較本王的衝撞之舉。朝中奸佞既除,本王將領爾等大臣一道,繼續共同效力陛下,從今往後,上下一心。」

  「此處已是無事,爾等各歸值房做事。」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中無不雪亮。

  高賀被他如此斬首,事先誰能料想?那顆滿地滾動的人頭所造成的震懾,無與倫比。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敦懿太妃口中所嚷的那道所謂明帝遺旨是真,那又如何。無人能夠執行,它便如同一紙廢書。

  顯然,失了最大助力的少帝已被攝政王就此死死拿捏住了。

  今日將會是個轉折。

  從今往後,朝堂之上,再無雜音。

  眾人暗看一眼他身後那座大殿的門內。長安暮春時節,陽光已轉燦爛。但這裡望去,內中幽深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無人再多說一句,誠惶誠恐,紛紛應是,隨即轉身各自離去。這時,陳倫也從宮外匆匆趕入。

  束慎徽朝他微微頷首,示意稍等,望向賢王。

  賢王心緒依然無比紊亂,總覺事情不會如他方才口中所言的那樣簡單。他望一眼大殿的方向,低聲問:「殿下,當真無事?」

  束慎徽笑道:「會有何事?皇伯父不必過慮。先前是奸佞小人從中離間而已。如今惡首已除,陛下與我誤會消除,同心如初。倒是今早之事,叫皇伯父受驚,是我的不是。請皇伯父放心,只管坐等北方捷報便是。」

  他言笑晏晏,神色已不復殺氣,又恢復了他往日的模樣。

  賢王也知,有些事,他未必會全部都叫自己知道,只得按下心中隱憂,無奈而去。

  第二天,朝廷便下旨,高賀諸項罪名坐實,滿門抄斬。又經有司連夜查證,同黨共十來人,依律或同罪論處,或奪官降位,不予姑息,立刻執行。剩下那些平日跟在後頭的附庸,則給予改過之機,免於追究。這些人在那日的朝會上,早就被嚇得魂不守舍,本以為此番高賀暴死,李太妃倒下,少帝雖還有蘭榮為靠,卻也是孤掌難鳴,從此攝政王真正一手遮天。像自己這些人,從前站錯了隊,此番定是難逃毒手,本個個愁雲慘霧,人心惶惶,沒想到事就這麼過去了,無不暗呼僥倖,從此老老實實,莫說明著,便是暗地,也再不敢論半句不好。

  不但如此,一道委任之令,在當天,便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遞送了出去,發往雁門。

  姜含元從西關趕回雁門之時,姜祖望撐著一口氣,在等著她回。

  他臥於大帳的一張簡榻上,雙目微閉,仿若睡去。當姜含元從外沖入,看到他睜眼,望向自己。

  倘若不是他的面色過於蒼白,姜含元覺得他只是倦極了,此刻精力有些不濟罷了。

  和女兒四目相對,他的臉上露出一縷微笑,低聲說道:「兕兕,等到你回了。」

  姜含元撲跪到了榻前,抓住父親的手。

  帳內原本站著的所有人,悄無聲息走了出去。

  姜祖望凝視女兒。

  「爹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怪我,爹也沒臉求你諒解。還有你的母親,她恐怕也是不會原諒,不想再見到爹的面了……「

  「爹一定要等到你回,是希望你能答應,日後把爹葬在離她近些的地方,這樣爹就能遠遠陪她了。她萬一哪天寂寞了,想和爹說話,也能方便些——」

  姜含元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緊緊攥住父親的手,用力搖頭:「爹你會好起來的,你會長命百歲!」

  姜祖望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傻丫頭,活那麼久做什麼,爹必定是會比你走得早的。這麼多年了,爹也很累了,如今終於能休息,還有機會去見你的母親,爹反而很是高興……」

  「爹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看到打贏這場仗。」他喘息了片刻,「不過,爹不擔心。這裡有你,有三十萬漢家戰士,朝廷之上,有攝政王坐鎮……」

  父親應當真的是太累了,說完,慢慢閉目,喘息也緩緩平息了下去。

  姜含元始終緊緊攥住父親的手,不願放,就在她以為他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他喃喃地說:「兕兕,那個年輕人……雖是皇家之人,卻極是不錯……爹很是喜歡他……爹看他對你,也很是用心……爹先去找你母親了,去告訴她,這樣,她也就放心啦……」

  父親的面上仿佛帶著一縷笑意,闔目而去。

  姜含元無聲淚涌,靜靜跪坐榻側,深夜,出營縱馬,再次來到了鐵劍崖。

  她高高站在崖頂,獵獵的風吹乾她面上的淚痕。及至天明,聽到一道聲音自她身後傳入耳中。

  她轉頭,看見楊虎雙手高舉一道捲軸:「將軍!朝廷委任狀到!命將軍接替大將軍之帥旗,揮師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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