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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絕不允許你再從鐵劍崖上跳下去了!」

  他一字一字地說道。

  日頭跌下山頭,金烏收盡它最後的一道餘暉。天色陡然暗沉了下去,野風變大,歸鴉在刮過山頭的風裡發出陣陣的聒噪之聲。

  姜含元一動不動,和面前的男子對峙著,呼吸越來越是急促,眼角亦是越來越紅,突然,她一把掙脫開他的手,低頭,邁步就要走。

  「等等!」

  束慎徽這回沒有攔她,只是說道。

  她停了下來,背對著他。

  「兕兕,明早我就要走了。下面的這些話,本來是我打算今晚和你講的。」

  他頓了一頓,望著身前的那道背影。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我也知道你從小到大的艱難。我不敢說我能和你感同身受,因為我的過往,實在稱不上有何艱難。但是我想告訴你,我希望你能放鬆些。」

  「在別人的眼裡,你是將軍,你要保護弱者,抗擊狄人。但在我的面前,你真的沒必要也這樣。讓我知道你很難過,又會怎麼樣?當然,如果你當真不想看到我,我可以走,今天晚上就走。上次在楓葉城,你把話和我說明了,你以為我這趟來,還是求著或者是逼迫你與我好嗎?不是的,我束慎徽就算再喜歡一個女人,也不至於如此作踐自己。我只是不放心,想過來陪你,順便再完成我早先許下的諾言,如此而已。你既當真不需我的陪伴,我也已祭拜了你的母親,事畢了,我不會再強留惹你心厭。」

  他看了眼蒼茫暮色籠罩下的昏昏四野。

  「早些回城罷。我走了。」

  他說完,從她的身旁走過,沿著那道石階走了下去,最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身影漸行漸遠,終於,消失了野道的盡頭。

  姜含元一直那樣立著,直到天徹底地黑了下來,周圍誰也看不見她了,絕了的眼淚忽然仿佛崩了閘的水,從她那乾涸得仿佛連眨眼都困難的眼中涌了出來。她想忍,拼命地壓抑,非但沒有忍住,眼淚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後她終於繃不住了,開始低聲抽泣,再後來,又坐在了地上,將自己的臉埋在膝頭,泣不成聲。

  束慎徽心頭挾著被她激出的微怒,一口氣縱馬回到了雲落城的城門口,徘徊了片刻,始終不見她歸來。他的怒慢慢消散了。他看著變得越來越黑的天色,眺望著遠處那座石山的黑影,躊躇了片刻,恨自己終究還是放不下,一咬牙,調轉馬頭,又趕了回來。

  再次登上那道石階的時候,他在心裡和自己說,他不過是為了彌補皇家之人當年對她造成的傷害而已。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就算她是鬼見愁的女將軍。

  他漸漸靠近窟口,忽然,夜色之中,一道斷斷續續的,壓抑至極的低泣之聲,鑽入了他的耳中。

  他一呆,反應了過來,幾步並作一步,迅速沖回到了那座摩崖石窟前,一眼便看到那道身影。她正坐在窟口,身體縮成一團,埋首在哭。他整個人頓時慌了,方才對她的所有的惱全都無影無蹤。

  他停在她的面前,起初不敢靠近,更不敢出聲,片刻後,當聽到她哭得仿佛成了一個撞了氣的孩童,他再也忍不住,走到她的身邊,彎下腰,伸臂,試著將她輕輕地抱住了。

  他怕她掙扎,不讓他靠近。她卻沒有。他順利地將她摟住,讓她撲在自己的懷裡哭。她起初依然那樣抽泣著,哭個不停,慢慢地,終於停歇了下來,最後任他抱著自己,一動不動。

  束慎徽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他只是靠坐在窟壁之上,解了自己的外氅,將她的身子連同自己一起緊緊裹住,兩人裹成一團,再繼續抱著她,讓她靠臥在自己的懷中。

  樊敬知道姜含元來了這裡,天黑仍然不見她回,不放心,帶了人尋了過來,到了山道之下,他看見了停在下面的雙騎,便命人停步。

  他抬頭,眺望著山道盡頭的那座石窟,片刻後,悄然轉向,帶人離去。

  第79章

  天明,第一道朝陽的光,射入了窗欞。

  這是坐落於谷地里的一座廬舍。

  在晨曦的一片柔和光影里,無數的輕塵,無聲無息地上下翻舞。

  窗畔的一張榻上,束慎徽睜著眼眸,望著枕畔和自己並頭而眠的姜含元,昨夜的一幕一幕,在他的腦海里一一浮現。

  ……他不見她回,想來這裡接她,最後卻在那摩崖洞內尋到了她。分明深浸悲傷,卻仍如她這二十多年所過的每一天一樣,什麼都要自己一個人背負。他終於被她的倔強激怒,最後丟下她走了。但是這一回,他怎可能做得到再像那個雨夜的自己一樣不再回頭。他回頭了,發現她一個人在黑夜裡飲泣。他抱著哭泣的她,一直到了下半夜,她倦極,徹底平靜了下來,他方將她抱下山,和她同乘一騎,將她護在懷中,緩緩走馬,回到了這片谷地。

  他知道,這裡是她願意回的地方。在這裡,長眠著她的親人。

  樊敬沒有走遠,始終帶了人,在後悄然跟隨。而她則安靜而沉默地將她整個人交給了他,背靠在他的胸懷裡。他一手輕輕圈在她的腰上,另手執著馬韁。隨了坐騎前行的輕晃,他的下巴時不時地貼碰到她腦後的一片柔軟髮絲上。

  彼時,遠處雪山靜謐,頭頂是片深藍色的夜穹,星漢燦爛,照著其下曠野里的一雙同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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