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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做給人看的場面之事,是他對去世的親長的懷念和敬重。

  他神色端凝,極是鄭重。姜含元不識吳越王,但也知其於亂世守護江南、庇一方民眾免受戰火塗炭的偉績,既來了,自然也是虔誠敬拜。

  祭禮過後,天將日暮。因此地離回城的路途不算近,當夜,二人循著慣例,宿在了附近山中的功德寺中。

  每年,王族前來祭祖過後,人員必會夜宿功德寺,於次日出山回城。所以寺內也專修了十幾間用來迎住貴人的精舍。尤其這回,來的是當朝的攝政王夫婦,接待更是周到,住持親自出山來迎。

  一行人入寺,用過素齋,山里天黑得快,很快便入了夜。

  所謂深山老寺合好眠。姜含元雖沒覺得人如何疲乏,但沒地方可去,在張寶和兩個小沙彌的引領下,在附近隨意走了一圈,回來,早早閉門睡了下去。

  她和束慎徽雖是夫婦,但因身在寺院,男賓女眷自然不宜同居。她住的地方,位於後殿西廂,那是專為女眷而設的一處僻所。束慎徽居前,靠近住持住的一片僧寮。

  張寶侍奉完畢,回到了束慎徽的跟前。

  此間有個能下得一手好棋的和尚。晚間山中無事,束慎徽便將人喚來,煮茶對弈,不知不覺,月上中天,方盡興而散。

  入室後,他問王妃今晚都做了什麼。

  張寶道:「王妃飯後只在山門附近走了幾步,早早睡下。山中安靜,此刻應當睡得正好呢!」

  他應完,見攝政王也無應答,就停在窗前,向著夜空,久久地眺望明月,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麼,片刻後,慢慢低頭,閉窗,道了句去睡吧。

  是夜風清月明,到了這個時間,耳邊除了山中的風,偶只能聽到山中深處的幾聲隱隱的夜梟鳴啼而已,更是倍添寂寥。

  已是深夜了,束慎徽臥於榻上,安靜閉目,人一動不動,卻是久久無法入眠。

  睡他外間的張寶大約是最近太過疲累,一躺下去,便鼾聲如雷,吵得束慎徽更是無法入睡。他再閉目片刻,忽然想到姜祖望派來接她的人,據說月底便至,只剩不到十天了。

  他的心裡驟然湧出一陣煩躁之感,翻身而起,在夜色里坐了片刻,下榻,摸黑穿回了衣裳,從鼾聲不絕的小侍身旁經過,打開了門。門樞扭動,發出「吱呀」一聲,傳入了張寶的耳中。

  他人雖睡著了,多年值夜練就的如同本能的反應,聽到聲音就會驚醒,一下睜開眼,模模糊糊看見攝政王仿佛出去了,立刻就從榻上蹦了下去,追上問道:「這麼晚了,殿下是要去哪裡?」

  束慎徽是想到了下棋時,主持提過一句,今夜丑時三刻,有江潮湧過,幾十里外的江畔處有座古塔,是附近觀潮的最佳地點。他實是被張寶的鼾聲給吵得沒法入睡,心浮氣躁,算著時辰應還趕得上,不如去觀夜潮。便道了一句,讓他自管去睡,不必跟來。

  張寶豈肯被丟下,慌慌張張套上靴子追了上去,說他也要跟去聽用。走了兩步,想了起來:「殿下不帶王妃一起去嗎?」

  束慎徽停步,回頭瞥他一眼,「你不如明日告到太妃面前,再去領個賞。」

  張寶縮了縮脖,閉口匆匆跟上。

  束慎徽帶了兩名值夜的侍衛,再喚來一個認路的和尚,加上張寶,馬廄里牽出馬,幾人從山寺後門走了出去,往江畔而去。

  月色皎潔,足以照路,但在山中彎彎繞繞,幾十里路,竟走了半個多時辰,還沒等人趕到江畔,算著點,今夜的江潮,應當已是涌了過去。

  觀潮本就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已。出來後,束慎徽便無多少期待,此刻愈發興致寥寥,慢慢放緩馬蹄,最後勒馬,停在了月下的山道之上。

  同行之人覺察,全都停下,望著馬背上的攝政王。那領路的和尚十分惶恐,下馬乞罪。

  束慎徽坐於馬背之上,遙望前方。

  腳下離江畔已是不遠,隱隱能看到那座古塔的輪廓,月夜之下,頂尖高聳,影影綽綽。

  和尚說,雖今夜江潮已過,但那古塔卻有幾分說法,不但有些年頭,據傳塔下還聚有吉氣,登頂之後,能護佑平安。

  束慎徽豈會聽信這種鄉間野話。但行走了半夜,已到此處,原本無論如何,且登個頂,也不算是白走一趟。

  他卻忽然毫無興趣了。正要掉頭動身回去,忽然這時,聽到身後的張寶大喊:「起火了!好似是寺里起火了!」

  束慎徽聞聲回頭,果然,看見身後來的方向,山間那功德寺的所在,朝天正衝著一團火光,那火勢看著不小。因是深夜,周圍大片的漆黑,獨那的一片紅光,極是醒目。

  火光化作兩點,映躍在束慎徽的雙瞳之上。他想到一人,心口若也被這火光灼過,倏地一緊,在身邊那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將坐騎生生地扯轉了個方向,縱馬便朝那火光疾馳而去。

  山風正大,火借風勢,熊熊而燃。他的位置看著離那寺院不遠,舉目便能望見,若在眼前,然而實則迴旋,山道曲曲折折,他非神人可騰雲駕霧,憑這一身沉重血肉之軀,一時間,又怎能趕得回去。他唯一能做便是縱馬狂奔,一路馬蹄疾落,帶得碎石窸窸窣窣地往山道側旁不絕滾落,將那幾個隨從拋下老遠。

  這一路趕回,他滿心全部只有一個盼念,那就是起火之處離她遠遠。她平安無事。然而越是接近山寺,他心中的這個盼念便顯得越是渺茫。當他終於趕了回來,從馬背上飛身躍下,沖入寺院的大門之時,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了。起火的地方,不是別地,竟然就是她所在的後寺一帶。風裹著呼呼的火舌,四面狂卷,在滿耳的雜亂呼號聲中,他看見和尚們個個神色張皇,抱著桶盆,來回奔跑送水,然而潑出的水,於這熊熊大火,如同九牛一毛,轉眼蒸騰乾淨。那住持被幾個和尚扶著,站在附近。和尚們有的頓足,有的嚎啕,有的在念佛,看見了他,跌跌撞撞地奔來,跪了一地。說什麼是後殿的香燭被老鼠咬斷了,燒了大殿,很快又連綿燃到了近旁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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