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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聲音平靜,說出來這段話時,不疾也不徐,顯然,這是她早就已經考慮完熟的話。

  他的目光微動,眉頭亦隨之皺了一皺。

  她繼續說道,「我感激殿下你在新婚之夜說,你將敬我一世。言下之意,殿下是要將這聯姻視為永久。但是殿下,你完全不必為我做出如此的犧牲,因這,也並非我之所欲——」

  她頓了一頓,看著對面之人的雙眼。

  「如若有需,我是可以為殿下犧牲一切的,包括我之性命。但是將來,我若還在,殿下你也達成了當初立我為妃的初衷,則你我這夫婦,何必再強作下去?我無意再入長安!」

  「這無關別的一切,而是我的本心所想。我長於邊城,幼時曾經以狼為母,到了那一日,我只想永遠繼守邊塞,或者去雲落城。而殿下你,你生來是屬於這座皇城的,你和它血脈交融。我和殿下,本就合該只是路人。那把寶刀在你看來,是婚姻之聘,而在我看來,不是,是殿下你用來探問我姜家忠心的投路石。而今大事,殿下與我已然互相信任,賢王當日也曾提及,此刀是殿下的心愛之物,來自聖武皇帝所贈,陪伴殿下多年,如此珍貴,於殿下也有特殊的紀念,所以這一趟出京,我不能帶走,也無須帶走。」

  「這便是我留刀的緣由。」

  她說完了或是她平生首次說過的最為長的一段話,靜默了下來。

  她對面的男子也陷入了沉默,定望著她。忽然一陣夜風暗暗沁入,案頭上的燭火搖曳了幾下,他仿佛驟然醒神,肩微微一動,點了點頭,再次開口,聲音發涼:「你心思既然早就如此定了,那麼那夜在文林閣里,你又算是在做什麼,你分明……」

  他戛然而止,餘音卻掩不住那幾分咬著牙似的凝澀。

  姜含元凝視著燭火里照出來的這一張男子的臉,輕聲地道:「殿下你是真的生得好看,那夜醒來,我確實本是被你吸引,想摸你的臉,不想卻驚醒了你。我不過一凡俗之人。你我又是夫婦,你若要,我又何必掃興,叫大家無趣。」

  他仿佛被她的話噎了一下,神色又僵冷了好一陣子,終於,慢慢地,似自己又艱難地緩了回來,最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姜氏,當真是我小看了你!」

  他將對她的稱呼恢復成了最初的姜氏之後,心緒似乎也完全地沉穩了下來,又用帶了幾分睨視似的目光,打量了下她一眼,語氣也變得隨意了。

  「如此也是最好。索性我也叫你知道,我對你的種種,也不過是出於娶你後的必要的維繫考慮而已。既然你早有歸還聘刀之念,大婚之夜,你就該拿它出來,全部和我講明的——「

  他的神色水波不興,微微一頓,「大行不顧細謹。我固然是強娶了你,如同將你從雁門拘到我這王府的方寸之地,但這幾分肚量,我諒我還是有的。」

  姜含元垂眸:「是我的錯。殿下見諒。」

  他不說話了,又定立片刻,忽然再道,「今夜我回來,本也是有另個事要你說一聲。」

  姜含元抬起眼眸。他淡淡道,「大赫王既提早歸去,我這邊的事,前幾日也處置得差不多,回來,是想和你說一聲,三日後便可動身了——」

  他盯她一眼,「倘若不是礙於我母親的緣故,原本倒也不必再要你強留。幸好也沒幾日。前頭都忍過來了,你權且再忍忍,當是委屈吧。」

  他的語氣聽著平平,言下卻又似透著一股冷諷的味道。

  姜含元道:「不敢。」

  他仿佛輕輕哼了一聲,不再停留,轉身走了出去。

  兩天之後,入夜。

  明日,攝政王束慎徽便將南下。他的這趟南巡,隨行之眾,文官有禮部、駕部、屯田、都官、水部等二三十人,武官則以禁軍劉向為首。陳倫和蘭榮留京伴駕。

  攝政王離去的這段時日,少帝則由賢王和中書令方清共同輔政。

  一切事務全部交待完畢,已是深夜,束慎徽還在日常用作小議的宣政殿西閣,面見少帝。

  束戩聽完他最後的各種交待,一一點頭,鄭重道:「三皇叔你放心去吧,我會記住你的話。有事我若自己不決,我便去問賢王和中書令。也不早了,三皇叔你明早就要動身,快些回去休息。三皇嬸應還在等你呢。」

  束慎徽微笑道,「我無妨。」

  他微微一頓,轉頭,示意西閣侍人全部退出之後,道:「陛下,上回春賽陛下讓箭於長寧將軍,過後太后那裡可有發話?」

  束戩道:「那日她將我喚去,竟然沒有責備,反而誇了我一番,我實是意外。總覺得不對。再兩日,下朝和舅父閒談兩句,方知是舅父之功。他也怕太后不分青紅皂白,勸過她,總算才叫太后回心轉意,沒尋我的晦氣!多虧了舅父明理。」

  束慎徽聽罷,含笑點頭,略一沉吟,又道:「陛下,臣臨行之前,還有一言,乃臣之肺腑之言,恭請陛下垂聽。」

  他走到少帝的面前,撩起袍角,雙膝下跪。

  束戩吃一驚,從位上起來,幾步到他的面前,伸手便要拉他,口道:「三皇叔,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你有話說就是了!」

  「請陛下入座,受拜,臣方能講。」

  束戩見他神色肅穆,無可奈何,勉勉強強挨著半個屁股,坐了回去。

  束慎徽行過一個鄭重至極的叩拜之禮,直起身道:「陛下,社稷依於明主。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這道理陛下必然明白。臣今日便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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