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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的景況,她記得清清楚楚。她一個人,縱馬來到了鐵劍崖,立在其頂,向著頭頂的無盡黑夜,告訴自己,她不能總是寄希望於夢裡的少年策馬向她而來。

  那只是一道幻影,或慰一時,卻不能救她一輩子。

  她唯一的真正的救贖,是驅盡敵人,為她的母親!

  便是那一天開始,少年漸漸地從她的夢景里淡去,這些年間,她仿佛再也記不起他了,直到昨夜醉酒,那少年竟復入夢。

  然而,她依稀又覺,昨夜的夢景,似也和早年有所不同。夢裡,那少年和她說起了話,仿佛還牽了她手,引到他的面容之上,教她撫觸他的臉……

  這實在是荒唐。那幾年間的她能夢到的少年,只是一道高高坐於馬背需她仰望的影,一張笑起來曾令她為之怦然心動的臉,如此而已。每一次,在他為她帶來那片能為她短暫驅走噩夢的秋曉天后,他便會如朝露一般消失。他又怎會讓她去撫觸他的臉?

  倒是如今的束慎徽,他會做這樣的事。

  一定是昨夜醉得太過厲害,夢景混亂,以致於她將現在的人和從前那個十七歲的他混在了一起。

  姜含元越想,越覺頭疼,坐起身,擁被發呆了片刻,再看一眼身邊的空枕,不再想了,翻身下榻。

  醉酒亂夢罷了。切記,往後再不可如此飲酒,煩勞他還要特意去接自己回來。

  此刻這個時間,他必然早已去了皇宮。

  她起了身,洗漱過後,問了一句。侍女卻說他昨夜便就走了。

  姜含元感到有些意外,但再一想,今早大赫王一行人離開長安歸去,走得急,事情應當不少,以他之勤政,昨夜接她回來後,他再回去做事,也是正常。

  這個白天,姜含元對他昨夜的突然離去,不以為意。不但如此,隨著日暮,又一個黃昏降落,她反而再次地在心裡又感到了一絲不確定的惶惑。

  他應當對她的身體頗感興趣。雖然她也不明白,他到底是看上了她這身體的那一處好。但這一點,文林閣里兩人度過的那一夜,她有清楚的感知。他幾乎觸遍了她的全身,用他的手和唇。

  她也騙不了自己,和剛成婚時的滿身戒備,慢慢地,現在她也開始習慣他就睡在她的枕邊,她聽他的呼吸,甚至,就在前夜,她也從他那裡得到了此前無法想像的極大的快樂。

  她知道,她是投入其中的,帶著些她無法自控的感情。她仿佛開始混淆面前這個男子和那個只活在她記憶里的少年。而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人。這是可怕的事情,完全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沒有朝廷的完全放權和軍費糧草的支援,只靠她父親一人,不可能出關北伐。她當初的計劃,是如他所願,成全他,嫁給他,換取他完全的信任。他是大魏的攝政王,是皇權的掌握人,是天下的維安者,也是一個能為理想而犧牲感情的無情之人。

  而那少年,就讓他永遠好好地活在她記憶的最深處。也因那一次的邂逅和後來的陪伴,讓她每次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心裡會有淡淡的溫暖和感激之情。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的計劃原本進展順利,眼看三個月的約期也到了,她很快就能如願北上了,這個時候,事卻仿佛有了脫出她掌控的跡象。

  說真的,她為之惶惑。

  對於今夜他歸來的這件事,她心存抗拒。她希望他最好不要歸來。

  有過之前那樣的一個夜晚,倘若他今夜再次求歡,叫她如何開口拒絕?她也根本做不到再像從前那樣,再以冷靜而抽離的心態,去看待與他同眠的這件事了。

  是的,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應該真的是做不到了。

  她從小校場回來,沐浴過後,為了靜心,又去寫字,寫了幾篇,卻發現自己根本靜不下心,寫出來的字愈發不像樣。她略微煩躁地撕了字,看著窗外越來越黑的天,回了寢間。這時侍女來傳話,張寶方才遞入一則消息,攝政王事忙,今夜繼續宿於宮中,也不回來。

  初初得知他不回來,姜含元鬆了口氣,但接下來,連著數日,他竟接連不歸,只說事忙。

  南巡在即,他事忙,本無可厚非,但再忙,也不可能連著這麼多日,王府一腳也不曾踏入。姜含元終於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並且隱隱地,她的心裡,仿佛也開始感到了失落。

  在他不歸的第三個夜晚,姜含元竟意外地失眠了。深夜,她睡不著,獨臥在身下這張寬闊的床榻之上,費神地思索著,他為何突然態度大變,在有過那樣一個親密的夜晚之後,這般冷落起她。

  她想了許久,最後得出了一個論斷。

  她從床榻上爬了起來,下地,摸著黑,點燃了燭台,走到房中的一面銅鏡之前。

  她脫光了自己的衣裳,從外到里,最後,徹底裸,裎,立在了鏡前。

  生平第一次,她用嚴苛的目光,審視著鏡中映出來的那具女子的身體。

  這具身體,淡淡的麥色皮膚,胸部堅,挺飽滿,收腰,平腹,不見半分贅肉,肢干修長而有力。只能說是體態勻稱。遠不及別的女子那般,有著雪白的皮膚,纖細的肢體,能令男子一手掌控,我見猶憐。那才是男子喜歡的女子該有的樣子。

  燭火映出的鏡中的身體,是一名女戰士的身體。它爆發出的瞬間的力量,能將馬首一刀斬落。不但如此,在這具身體之上,還布了許多的傷痕。新的,舊的,臂、前胸、後背,還有她的腿上,舊的傷痕尚未褪盡,新的便又留了印跡。細看,道道傷痕,如此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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