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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含元帶著幾名侍女,正在收拾行裝。
等到明日六軍春賽結束,赫王一行人便也將離開長安回往八部。接下來很快,就是束慎徽先前說的南巡了。
小姑娘那日被他嚇住,這兩日沒再來尋她。她無事,晚上便提早收拾下東西。
屬於她的需要帶走的東西倒也不多。
當初婚嫁突然,時間又緊,姜祖望毫無準備,能給女兒置的嫁妝有限,內府賜了大半。本就不是她的,如同物歸原主。她需要帶走的,主要是士兵家人付託的東西,以及……
她在箱底,翻到了一把短刀。鑲著古老寶石的刀鞘在明光里發出耀目的光芒。
她注視了片刻,伸手,第一次試探般地,拿起了這把以聘禮而贈她的寶刀。上手沉墜。她一手托著刀鞘,另手握住刀柄,慢慢地,一寸寸地,將刀從刀鞘里抽出,刀身的鋒芒,爍動著凜冽的白芒。抽到一半,她聽到身後傳來叫自己的聲音,是莊氏進來了。
唰的一下,她歸刀入鞘,放回在了箱底。
此物也不屬於她。不能帶走。
她轉過身,見莊氏匆匆到了近前,神色焦急地說:「王妃,方才張寶去了趟文林閣,才知殿下前夜淋雨,發了高燒暈厥。他那個性子,王妃也是知道的,我怕他還只顧著事情!我入宮不便,懇請王妃這就過去看看,叫他無論如何也先要養好病,千萬不能硬撐!」
「全怪我!前夜殿下走了沒多久,天便打雷落雨,我分明想到過殿下未攜雨具,卻也沒有趕出去送上。這倒春寒的雨,最容易招病,是我的疏忽……」
姜含元也是吃了一驚。
實話說,淋個冷雨這種事,對她而言,實在如同家常便飯,絕不至於落病。
但換成是他……
這種錦衣玉食堆里養大的富貴人,便就難講了。又見莊氏極是自責,眼角都紅了,安慰她:「嬤嬤不必自責。我這就入宮去看下。叫殿下務必好好休息,他明日還有事。」
莊氏連聲道謝,拭了拭眼角,又道,「我儘快備個食盒,勞煩王妃一併帶去,看殿下能吃多少,便吃多少。」說完轉身匆匆去了。
姜含元換了身出去的衣裳,等了片刻,莊氏就帶了食盒來。說準備得匆忙,除了幾樣小點心和配菜,就只一盅鴛鴦粥,照他喜甜的口味,稍稍添了兩勺蜂蜜。
姜含元接了,跟著張寶在王府侍衛的護送下去了皇宮。也是從便門進去,趕到了文林閣。
這是她第一來到這處他平常待得最多的地方。位於皇宮的一道宮牆內,近旁是東西朝堂還有中書省、門下省,以及待制院和史館等處,是百官日常辦公的所在。一個小侍進去通報,很快,姜含元看見李祥春匆匆趕了出來,躬身向她見禮,引她入內,一直到了內室。
「殿下就在裡頭。」老太監替她張開了一道隔門。
內里是間方室,設了床榻。應是用作臥寢之用,故地方不大。此刻火燭通明,她看見他穿著常服,人斜靠在榻上,正在看著手裡的奏摺。榻旁的一張矮几之上,另外還堆了些摺子,筆墨齊備,看著是在榻上做事了。
「殿下,王妃來了。」老太監說。
他神色如常,看她一眼,隨即收目,口裡道,「不是說了,明早回去接你嗎,來此何事。」他的嗓音帶著些嘶啞,說完,繼續看手裡的奏摺。
姜含元放下食盒,轉頭問李祥春,「李公公,殿下如此幾日了?」
「前夜來時淋了個濕透,昨日便就燒了起來,殿下不叫人知道,今日才喚了太醫來,方才喝了藥。」
「攝政王手頭的摺子,推個一兩天,朝廷是否會亂?」
李祥春一怔,看一眼攝政王的臉色,遲疑了下,「稟王妃……老奴不知……不過想來應當……」老太監停了下來。
姜含元點了點頭,「那就是不會。」走上去,將束慎徽手中正在看的摺子抽出,連同榻上的那些全部收了,指著道:「李公公,都拿出去吧。」
老太監再瞧一眼攝政王。他倒也沒有出聲阻止,只將自己慢慢地靠在了床頭上,臉色微微沉了下去。他急忙應是,喚來張寶,照王妃的話,一股腦兒都捧了出去。
等奏摺都被拿走了,姜含元再問老太監:「殿下晚上吃了嗎?」
「喝了藥,便就吃不下去,只吃了幾口。」
「不過,昨日起,本就胃口不振,總共也沒吃多少。」老太監又補一句。
姜含元打開食盒,將帶來的吃食一一取出,擺在方才騰出來的空案上,解了保暖的錦障,最後抽箸,雙手奉上:「殿下吃吧。是莊嬤嬤為你準備的,說是特意照了你的口味做的,還是暖的。就算沒胃口,好歹也吃上幾口。」
他一言不發,依然沉面,沒接。
姜含元等片刻,耐心就用光了,微微蹙眉:「原來殿下今夜急急叫我來,就是讓我看你如何帶病做事嗎?」
「怎的,你是覺著不日便可出京,這是越來越放肆了?「
他仿佛一嗆,隨即寒著聲,輕輕叱了一句。
奇怪的是,那語氣聽著,卻又仿佛不是真的動了怒。
張寶何曾見過如此場面,方才就已被王妃強收奏摺的一幕給驚到了,此刻站在李祥春的身後,微微張嘴。
李祥春無聲無息退了出去,朝他使了個眼色。張寶回神,忙也跟了出來。老太監輕輕落下帷帳,闔了門,叫還在外頭候著的人都散了。攝政王今夜做事,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