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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欞外有一簇光影落進來,照得謝敏朝眼睛微眯了一下,那光色卻令他流連,引得他一時側過臉靜靜地望了片刻,才又開口,「我不剩多少時間了,生在帝王之家,又逢亂世,無論是我,還是你與你的兩個哥哥,都不可能自由無拘,溫情美滿。」

  「繁青,我做不得你們的好父親,你們也無需做我的好兒子,謝氏皇族之內的爭鬥風雲變幻,我早已浸淫入骨,所以自我查清宜澄去世的真相後,我便知詹澤心思不簡單,但他若有本事,我未必不能將此事埋在心裡。

  與其由著他在我死後,為了這位子與你爭來斗去,倒不如趁著我還有口氣,就先讓你們兄弟之間分出一個勝負,誰贏了,誰就活著坐上那把龍椅,反正如今的南黎,再沒有更多的時間消耗內鬥了。」

  他顯得有些過分冷情了,談及這些事,他的眉目盡顯帝王之氣,更不懼迎上面前那少年手中薄冷的刃光,「可他始終剛愎自用。彩戲園一事時,他不知自己手下的柯嗣是北魏奸細,這我尚能原諒,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明知鳳尾坡五萬血債的證據極有可能是北魏送到他手上的,他也仍要用此證據來要挾你舅舅裴寄清。」

  話至此處,他大約是想起了裴寄清,心內也有幾分複雜,「你舅舅是為你而死,也是為我,為南黎而死。」

  那鳳尾坡的真相是從他這裡泄漏出去的,他算了許多步,卻終究漏算自己身邊的太監總管劉松,原是殷氏兄弟的父親殷如文的忠僕,他入宮多年,萬般隱忍,才至總管位。

  北魏樞密院派遣殷氏兄弟來南黎,而無論是羽真奇還是彩戲園,都是北魏的障眼法。

  但鳳尾坡的證據落在北魏人手裡,南黎百姓未必肯信,但若是出自謝氏皇族之口,此事便不一樣了。

  謝敏朝是派濯靈衛統領去見過裴寄清的,就在他服毒的當夜。

  濯靈衛回來說,裴寄清並不打算逃,他知他這一逃,謝詹澤勢必會將那五萬血債的鐵證公之於眾,並以重罪扣在他的身上,他又能逃去哪裡?

  事已至此,唯一死方可破局。

  「詹澤尚有幾分天真,他以為鳳尾坡的所謂真相只會讓百姓恨你舅舅,卻不知,這是足以寒民心之毒。」

  謝緲只聽他提及裴寄清,像是被綿密的針刺了一下,他抬手時劍刃抵上他的脖頸,他那一雙剔透的眼眸黑沉沉的,「您還敢提他?」

  謝敏朝一時無言,沉默地打量著面前這少年,他的容貌更似他的母親,生得耀眼又漂亮,只是他此時一身衣衫沾了大片斑駁的血跡,烏髮披散著,眼眶是紅的,那雙眼睛陰鬱又空洞,像個小瘋子。

  謝敏朝明明知道,彩戲園下有一個鬥獸場,他明明知道,他的這個小兒子在北魏曾被人踩著尊嚴關在牢籠里,與一頭狼以命相搏。

  可他還是將徹查彩戲園的事交給了謝緲。

  他明明知道,謝緲臂上的刺青是北魏蠻夷強行烙印給他的屈辱,他也還是將他詔入九璋殿內質問他,並眼睜睜地看著這少年自己生生地用刀刃割去烙著那刺青的整片血肉。

  不給他做父親的溫情,不給他絲毫言語的安撫,要他在北魏蠻夷給他的陰影里再一次經歷折磨。

  謝敏朝知道,若謝緲能夠擺脫那些陳舊的陰影,他便將是南黎最為堅毅勇敢的君王。

  若謝緲不能,他便會毀於那些血腥的夢魘里,徹徹底底地淪為一個瘋子。

  可南黎,不需要一個心有囹圄,無法自釋的君王。

  「繁青,比起我,看來你更願意將你舅舅放在心裡。」

  謝敏朝的聲線添了幾分沙啞,像是沾了些醉意,「我南黎不是不能打仗,我漢人軍未必不如北魏蠻夷,只是這多年來囿於黨爭,內里的毒瘤太多,我既無力攘外,那麼便先來安內,李氏兄弟一除,與鶴月為伍的竇海芳之流你也可隨意清理,而那江玉祥曾跟隨我多年,我如何不知他那日益增長的野心?你記住,此人一定要殺。」

  這一局,是為謝詹澤與謝緲兄弟之間所設,也是為金源的江玉祥所設。

  謝敏朝登位時便沒想過自己能活到收復失地的那一日,他從一開始便在著手謀劃,要將南黎的內亂,生生掐滅在自己手裡。

  圍困南黎的,早非是北魏之刀兵,而是朝堂內利慾薰心的黨爭,朝堂外日益膨脹的野心,若除沉疴毒瘤,朝野上下一心,只要再有一個有能力有手段的君王,假以時日,又何愁不能驅除蠻夷?

  沉重的殿門在一陣巨響中被人從外面砸開,大片大片的天光湧入,吹來的風中似乎滿是血腥的味道。

  凜風灌了謝緲滿袖,他的劍鋒橫在謝敏朝的脖頸間,卻有些細微的顫抖。

  「緲緲!不可以!」

  戚寸心才跑進殿,正瞧見這一幕,便忙上前去抱住他的腰,用力將他推著往後退了幾步,又回頭去攥住他握劍的手。

  謝緲用力要掙脫她的手,卻聽她一陣呼痛,他的指節驟然一頓,他眼底多添幾分茫然無措,不敢觸碰她滿是傷口的手指。

  他卻不知她本是假裝喊疼,只是他這麼一瞬猶疑的功夫,硯竹的身影迅速竄入殿中,一個手刀劈在他肩頸,便令他閉起眼睛,身體倒下去。

  戚寸心及時扶住他,隨後莫宴雪和徐允嘉他們都已入殿,她便將謝緲交給他們,要他們帶他離開陽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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