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鮮血自他口中湧出,他輕抬眼帘,瞧見站立那兒的冬霜,她的眼底再無一絲情意溫存,冷得像始終捂不化的冰。

  「為什麼?」

  他望著她。

  「為什麼?」冬霜迎上他的目光,她忽而輕笑了一聲,那眉眼間再無平日裡的半分柔順,「二公子覺得疼嗎?」

  她喚他二公子。

  「世子死時,我也如你這般疼。」

  她說。

  謝詹澤怔怔地盯著她,他仿佛脫力一般,跪倒在雪地里,隔著殘破的金絲網,他的聲音變得很輕,「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二公子你借我的手給世子下了猛藥令他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冬霜輕抬下頜,她輕呵一口氣,白霧轉瞬消散,「是我愚笨,未曾識破你的詭計,才讓世子含恨而終。」

  風聲哭嚎,猶如鬼魅。

  謝詹澤忽而苦笑,他搖頭,「你可不愚笨。」

  時至今日,他方知謝宜澄即便是死,也不忘算計他,那是早就已經鋪墊好的長線之計,故意讓他看到這婢女冬霜,故意讓她接近他。

  謝宜澄死時,她不悲不哀,滿心滿眼,都只盼望著他實現諾言,將她帶在身邊。

  即便謝詹澤生性多疑,從不向她展露他心中所謀,她也仍舊有那樣的耐心,一步步地靠近他,仰望他,安靜地在他身邊做一朵解語花。

  這不是愛是什麼?

  在金源遇刺時,當她捨身為他擋劍受傷,險些沒命的那個時候,謝詹澤以為,這應當就是她的愛。

  什麼愛啊……

  原來都是她用自己為代價的精心算計。

  「何必呢?」

  他面上血色盡失,輕輕嗤笑,「冬霜,他已經死了,你在我身邊的每一日,就沒有一刻動搖嗎?」

  他如今看起來可憐極了,可冬霜輕撫微微隆起的腹部,耳畔的淺發晃動,「世子就算是死了,我也是他手裡的一把刀。」

  她仍舊記得那日。

  形銷骨立的世子宜澄躺在床榻上,眼角浸滿淚意,他是那樣絕望,最終只對她道:「冬霜,我還是心有不甘。」

  「可惜,什麼都晚了。」

  冬霜那時已如謝宜澄所打算的那樣,刻意接近了謝詹澤,但誰也沒料到星危郡王謝繁青逃出北魏皇宮的消息一出,謝詹澤便趁謝敏朝不在月童之際,對謝宜澄下了死手。

  謝宜澄的一計還未成,便徹底一病不起,最終不治而亡。

  可冬霜不願他飲恨而終。

  所以在謝緲帶著戚寸心回到月童後不久,她便自甘投誠,做了謝緲手中的一顆棋子。

  但謝詹澤多疑,他待自己的母妃吳氏尚且說三分留七分,對於冬霜,他自然也不會輕易吐露心中所想。

  故而冬霜是在金源的那場刺殺之後,才真正得了謝詹澤的信任,此後金源送至謝緲手中的消息,無一例外,皆出自她手。

  謝詹澤隨著她的手,看向她的腹部,他的嗓音乾澀得厲害,「這孩子,是否也在你的算計之中?」

  「若沒有這個孩子,如何能令你的王妃與岳丈心生危機?」

  冬霜的聲音是溫柔的,說出的字句卻殘忍。

  她故意在晉王妃趙棲雁的面前顯露謝詹澤對自己的偏愛,她一次次有意無意地撕破謝詹澤在趙棲雁面前的溫柔偽裝。

  但這些遠遠不夠。

  愛女如命的趙喜潤若非得見她身懷謝詹澤的骨肉,若非見自己的女兒為情所困,骨瘦如柴,痛苦非常,他又怎會如謝緲所願,臨陣倒戈,燒九璋殿,逼得謝敏朝不得不從坐山觀虎鬥的局外人,變作局中人。

  畢竟劉松已投靠謝詹澤,烈火灼燒之下,他若發現謝敏朝有一絲一毫的異樣,必定會立即稟告謝詹澤。

  殷紅的血液不斷順著他的傷口流淌下來,浸濕他的衣衫,染紅純白的積雪。

  謝詹澤滿眼是淚,頹然大笑。

  「冬霜,你何必多此一舉?」

  他回過頭,對上少年的那雙眼睛,「我若逃了,父皇精心設計的這盤棋,就不好看了……」

  天涯海角,他無處容身。

  他也不屑於狼狽出逃。

  「繁青,從前我只覺得你可憐,」他也沒有力氣去擦拭唇邊的鮮血,說話已經十分費力,「如今我卻覺得,做父皇的兒子,我們三個,都是可憐的。」

  他又在笑,聲聲泣血。

  冷風之中,少年烏髮微盪,他面無表情地握緊白玉劍柄,驀地撤出劍刃,纖薄的劍鋒上有血珠簌簌而落,謝詹澤重重倒地,一雙眼睛大睜著,慢慢失焦。

  冬霜側過臉,閉起眼睛,手指蜷縮緊握。

  「緲緲……」

  戚寸心望見少年赤足踩雪,轉過一張蒼白的臉來,星星點點的血跡更襯他此刻神情冷透。

  「娘子,你在這裡等我。」

  他朝她一笑,語氣似乎是輕盈的,但那雙眼睛卻是漆黑陰鬱的,透不進一點光亮。

  他的劍鋒擦在雪地里,隨著他的步履而逐漸消去諸多血跡,戚寸心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月洞門後,卻聽身側傳來周靖豐的聲音,「寸心,弒兄再弒父,他若真的這麼做了,天下悠悠眾口,莫能堵之。」

  戚寸心如夢初醒。

  她當即反應過來,忙對周靖豐垂首行禮,「先生,我知道了!」

  隨後她便提起裙擺踩著厚重的積雪跑出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