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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裴森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兒才說:
「你要這麼揣測,我們也沒辦法,多少人都盯著填海項目這塊大餅,你不是不知道,想要跟我們家合作的企業多得數不清。」
裴峋嗤笑一聲。
「那就祝你們好運。」
「哥……」
他還想說些什麼,但裴峋已經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他將手機隨手扔到一邊,垂眸看著身下的溫窈。
「滿意了嗎?」
溫窈早已經滿面潮紅,捂著臉不想看到裴峋的那張臉。
「是你說的要接電話。」裴峋低低笑了兩聲,「怎麼我接了,還要生氣?」
寂靜車廂中響起衣料的摩挲聲和曖昧粘稠的水聲。
待溫窈身子不由自主地繃直,裴峋才又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指。
溫窈渾身無力,眼神渙散地盯著車頂看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椅背上的靠枕朝他扔了過去。
裴峋微微側頭躲開,見溫窈一臉羞惱,忽而眼睫微動,舔了一下他還沒擦淨的指節。
在溫窈震驚神色中,他唇角彎彎,慢悠悠道:
「挺甜的。」
溫窈徹底被他羞得想鑽進車座底下。
雨聲淅瀝。
裴峋將溫窈身上收拾乾淨,仿佛不經意地提起了剛才那個電話的話題。
「我家裡的事,你不用管,我跟我爸那邊基本已經斷了聯繫,當他們不存在就好,至於我媽,有機會帶你去見她,但我跟她也就是一年到頭見一面的關係,你平時也不必經常來往……」
溫窈抓住他手腕,追問:
「那你告訴我,裴森剛才說,你爸不許你去伯克利是怎麼回事?」
她並不傻,剛才裴森提到的填海項目就連她一個對商界一竅不通的人都知道,那是港城政府主導的大項目,不僅要填海,上面還要進行許多商業開發,是個利益牽連廣泛的大餅。
裴家能競標到這樣的項目,必定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家。
可這樣的人家,為什麼不許裴峋去念他喜歡的學校?
裴峋不說話。
溫窈固執地望著他,像是今天一定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四目相對,良久,裴峋不得不投降:
「……你想知道什麼?」
溫窈立刻貼近了些,脫口而出:
「你爸爸還有你弟弟,到底是怎麼欺負你的。」
握住他手腕的那隻手是柔軟的,但她說這話時卻有種要替他報仇的決心。
就好像。
他的苦與難,也是有人在意的。
裴峋看向窗外,車正好開到高架橋,高聳林立的都市在夜色中映出燈火閃爍的美景,他有些出神,緩緩道:
「……鷺洲市有個華頌府的項目,你聽說過嗎?」
溫窈想了想,點點頭。
華頌府是一個樓盤的名字,中檔住宅,鷺洲人對這個樓盤的名字都不陌生。
「這個工程是我家負責的。」
裴峋視線游離,眼神不知道聚焦在何處,但語調仍然平淡如常:
「我高三那年,我爸投資出了問題,集團資金鍊斷了,房地產是公司的頂樑柱,整個集團都等著華頌府這個項目回血,於是他開始變賣其他不重要的產業,但依然還缺一大筆現金——」
「就是在這個時候,程越找上了門,說,他可以出一個高價收購集團的小產業,還可以給我爸一大筆現金。」
溫窈的手指不自覺的攥住他的衣擺。
「前提是,他要跟我簽約,捧我出道做藝人。」
溫窈的喉嚨有些乾澀,小心翼翼追問:
「你……原本是不想做藝人的嗎?」
「那倒不是。」裴峋垂眸,無波無瀾地繼續說,「做藝人原本就在我的規劃之中,只不過,我的規劃是等到從伯克利畢業之後,再正式入行。」
沒有一個音樂人會不想進入頂級音樂學府,跟最好的老師學習。
哪怕天才如裴峋,也不會急著十八歲就出道。
「但程越畢竟不是做慈善的,他是商人,之所以簽下我是因為他覺得我可以給他帶來高回報,他不可能等我去讀完書回國之後再捧我。」
當時的況已十分緊急,擺在裴峋的父親林清毅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
一個,是拒絕程越,集團破產清算。
另一個,就是答應程越的要求,讓裴峋簽下一份不平等合約為程越的公司賣命,同時以低價將華盛集團名下的一些小產業兼併給程越。
裴峋很清楚的記得,林清毅說服他的那天帶他去了鷺洲市的一個城中村。
「……阿峋,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林清毅靠在車邊,望著眼前的建築。
「這是鷺洲市著名的爛尾樓,開發商經營不善半途破產,丟下爛攤子轉移資產逃跑,在國外,他還是揮金如土的富豪,但這些倒霉蛋花光畢生積蓄,不僅得不到房子,還要接著再還幾十年的房貸。」
夜色中,裸露著鋼筋水泥的爛尾樓赫然駐紮在這個城市一隅。
有零星的燈光在裡面亮起,是付不起房租而不得已搬進來的住戶,還能聽見裡面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裴峋閉了閉眼,轉頭冷冷看著林清毅:
「你在拿這些人威脅我?我為什麼要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放棄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