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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終於沒有娶我,還沒等我長大,他就離開了我。而且一去就去得很遠,到了地球的另一面。

  那時是冬天,夜真冷,我躲在厚厚的棉被下悶哭了一整夜。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再也見不到紀,就算見到他,他也不會再是我的親愛了。

  兩個人,從此就這樣遠隔天涯。

  第二天早上照鏡子的時候,看著腫得像魚泡的眼睛,我對自己說就算毀容也無所謂了,因為紀再也看不到我的美麗。

  十九歲的時候我認識了紀,那時我還在念大二。同伴約我去蹦迪,那是我第一次進迪廳,坐著,不好意思動。身邊還有一個人和我一樣的坐著,那就是二十七歲的紀。

  他是陪女朋友來的,她的女朋友化著很濃的妝,在閃爍的燈光下笑得像個妖怪。然後她蹦到我們邊上對著紀命令說:“你給我起來,跳!”

  紀的臉色是黑的。

  他們對恃了很久,紀最終也沒有站起來,女孩狠狠瞪他一眼,重新蹦到燈光下去,重新笑得笑一個妖怪。

  獨留寂寞而尷尬的紀,悶悶地坐在那裡抽菸。

  做為觀眾的我對此有些忿忿不平,出主意說:“你可以不必等她,先走。”

  紀很奇怪地看我一眼,天,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還有一對很好看的眉毛,然後他說:“你怎麼不去跳?”

  “不好意思。”我實話實說,“第一次來。”

  “那麼,”紀說,“我請你喝茶去?”

  戲劇般的相識,很久以後紀用四個字形容見到我的那一刻,他說:“驚為天人。”

  紀的女朋友來找過我,把我堵在女生宿舍的門口,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我從來沒有見過會說那麼多粗話和髒話的女人。更難以相信紀曾經和她有過四年的戀愛過程。

  我一直站在那裡很乖地聽她罵。

  臉上微微地笑著。

  我要做這個世界上最有涵養的女人,我要讓紀知道他的選擇並沒有錯。

  最後是那個女人哭了,她的臉上又抹了好多的粉,被淚水沖得一道一道的。我帶她到我的宿舍洗臉。

  她很絕望地說:“你這麼好的皮膚,竟然不用洗面奶。

  紀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我嚇得有些魂不附體,我並不覺得美好。當著紀的面差不多刷了半個小時的牙。想起來了,又衝到衛生間裡去漱一下嘴。

  紀搖著頭說:“本來我還想過份一點的,算了,留你一條命吧。”

  那以後紀真的很少碰我。

  最多就是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慢慢地在夜風裡走,紀的手真大,他握著我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好小好小。

  紀也總是說:“亞亞,你好小,小得我想把你吃進肚子裡。”

  我抬起頭來看他,我以為他會吻我,但他只是在我的唇上蜻蜓點水。

  那年chūn節我沒有在家過年,媽媽把我的電話狠狠地掛了,她說:“你真的要跟著那樣老的男人,就永遠也不必回家了。”

  我把紀的手機還給他,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寒風裡,紀的鼻子凍得紅紅的,他說:“對不起。”

  我笑笑說:“愛永遠也不要說對不起哦。”

  “值得嗎?”紀又問我。

  “值得!”我拼了命的點頭。

  除夕的時候我躲在紀的懷裡看chūn節聯歡晚會,可是我無論如何也看不進去,我又拔通了家裡的電話,媽媽在電話的那一端輕輕的哭泣。

  第二天,紀買了飛機票送我到機場,還給媽媽買了朵爾膠囊。

  媽媽緊緊地擁抱我,卻把朵爾一把扔到了門外。

  戀愛談久了,才發現自己的戀愛並不像別人的那樣。

  同宿舍的好友也戀愛了,她把男友帶到我們宿舍,然後擠著眼睛要我出去。我動作稍微慢些,便引來無數的白眼。

  她的男友還給她送很ròu麻的qíng詩,給她唱玫瑰qíng歌。

  他們約我和紀一起去野營,紀不肯去,他說他怕蚊子。於是我也不去,我對女友我說怕蚊子。

  紀離開了她以前女朋友老爸的公司,不過他依然找到了很不錯的工作。他總是穿著很gān淨的衣服坐在寫字樓里上班。他很注重儀表,襯衫要是有不慎有了一點點的髒,都會抽空回家來換上一件。

  我喜歡上了熨衣服,把他的每一件衣服都熨得服服帖帖的。

  我想唱卡拉OK的時候,多半是他不在家的時候。我可以很大聲地唱,然後放了張學友的歌,想像是他唱給我的。

  我從來沒有聽過紀唱歌,他說他喝了酒後會唱,可是我蓄意地灌醉過他好幾次,他都沒有開口唱過一句。

  畢業後,我沒有回老家。

  我是計算機系的高材生,憑自己本事留在了這座城市,在一家公司做GG策劃。雖然掙錢不多,但不用坐班,也很清閒。

  有一次運氣好,竟有大客戶自己送上門來,我沒日沒夜地趴在電腦前做策劃,他們對我的方案十分的滿意,採納了它。

  我一下子就拿了差不多三萬塊錢的回扣。

  我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的錢,我寄了一萬塊錢給媽媽,然後把餘下的都jiāo給了紀。

  我在信中對媽媽說:“紀替我找的工作我很滿意,也很適合我。他很愛我,每天下班替我帶一支冰淇淋。媽媽我很幸福。”

  媽媽終於接受了我和紀在起的事實。她來看過我們一次,坐在我們家裡那張小小的沙發上,媽媽說:“亞亞你要小心,剛剛工作可不能讓單位的人看不起你。”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沒有告訴她其實我和紀並不睡在一起,也沒敢告訴他房子是租的。

  因為媽媽說:這房子不錯,裝潢一下可以結婚的。

  紀的工作卻開始不順利,有一次,他漲紅了臉給我借錢。

  我想說我剛剛不是才給了你兩萬塊存著嗎?但我最終也沒問。紀有他個人的秘密,如果他有困難,只有我能幫他。

  房主上門討房租的時候,紀多半不在,我付掉了,也不說。

  紀也不問,仿佛這房子真的可以白住。

  我很努力地工作,為了掙錢,我開始接別的工作。有時替別人做一個網頁,沒日沒夜的做,只能掙幾百塊錢。臉頰瘦下去一大圈,眼睛也大起來。對面辦公的女孩對我說:“亞亞你最好還是化點淡妝,美寶蓮的三合一粉條不錯。”

  我想起紀的第一個女朋友,心裡是無限的恐懼。

  那天晚上我擠到紀的chuáng上和他聊天,其實我也常常這樣在他的chuáng上睡著,有時醒來的時候,紀會深qíng地看我。

  讓我相信愛qíng從來都沒有過錯。

  但那天紀很累,他比我先睡著。我來不及問他我是否依然美麗。

  我睜著眼睛看月光像水一樣地漫進屋子,失眠。

  終於,紀告訴我,他要出國了。

  那時我正在替紀熨一條褲子。我在的公司準備提我為GG部經理。我還沒有來得及把喜迅告訴他。紀就說了,他說亞亞對不起,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對你說,我在申請去美國。

  陽光明晃晃,我晃了一晃身子。熨斗燙了我的指尖,但是我沒有尖叫。

  我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說:“簽證辦好了嗎?”

  “就好了。”他說。

  我知道,紀以前的女朋友,在美國。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紀低著頭說。

  紀啊你在撒謊。

  放心不下為什麼要走?

  “你還小,”紀將臉拉到底說,“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終於明白這麼多年紀為什麼一直都不肯和我有真正的接觸。我一直當他是愛qíng的全部,而他不過是我的一個經過。

  從這點來說,紀還算是一個對愛qíng負責的人。

  紀走了。

  我可以很大聲地在小屋子裡聽歌,不用再怕誰嫌吵。

  電視裡,一個叫孫燕姿的歌手在唱她的一首新歌,歌名叫“風箏”。

  天上的風箏哪兒去了

  一眨眼,不見了

  誰把他的線剪斷了

  你知不知道

  我不要

  將你多綁住一秒

  我也知道天空有多美妙

  看你穿越雲端飛得很高

  站在山頂的我大聲叫

  也許你不會聽到

  ……

  紀曾經是我的風箏。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扯斷了線,而是他一直有想飛的宏圖大志。

  我將頭埋在雙膝里,這才發現,其實昨晚,竟是我第一次為了紀而哭泣。

  是誰說,沒有眼淚的愛qíng不是真正的愛qíng?

  我曾經嗤之以鼻,如今終於深信不疑。

  鄰居的耳朵

  2003年是我最落魄的一年。

  首先公司倒閉,我丟了賴以生存的工作。其次因為貝斯手張放的出國,我們苦心經營了一年多的“木馬”樂隊不得不宣布暫時解散。

  白天不用上班,晚上不用演出,我忽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閒人,心qíng壞到極致,整日借酒澆愁。

  一是為了省錢,二是為了清靜,我搬到了郊區的一個小套。房子很舊,離市區很遠,裡面的住戶們大都早出晚歸,我彈電吉它的時候,不必擔心有人會嫌我吵。

  不離不棄的當然還是我的女朋友西西,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葉天明,你gān脆就在家裡好好地寫歌,一有機會,你一定會紅的。”

  西西和很多很多的女子一樣,有簡單卻一向自作聰明的大腦。如果愛上一個人,就拼了命的死心塌地。所以雖然她不算漂亮,有時候話又多,我還是和她在一起整整二年。

  我們並不同居,她只是一周來我這裡二三次。替我收拾凌亂的房間或是買披薩漢堡之類的東西來讓我“換換口味”。西西是養尊處優長大的姑娘,她不會做飯,替我泡方便麵的時候,會再三問我是先放水還是先放調料,在這方面,她遲鈍得讓一般人都望塵莫及。

  我對門的女子叫沙果果。不過是十月末,她已經穿很厚的外套,圍絲巾,戴絲質的薄手套,看到人的時候表qíng倍兒嚴肅。我有時候沖她笑笑,更多的時候,我寧願裝做沒有看見她。

  西西非常不喜歡沙果果,罵她是“老巫婆”。老巫婆沙果果好像也不上班,大多數時候和我一樣縮在家裡,西西撇著嘴說:“瞧她那個樣子,也找不到好工作!”

  我瞪西西一眼。

  西西慌忙畫蛇舔足地解釋說:“別敏感,我說的不是你。”

  西西和沙果果的“宿怨”是因為一封快件。快件是沙果果的,因為她不在,郵遞員就送到了對門我家裡,西西是個熱心的姑娘,當下就幫她簽收下來,等沙果果回來了就屁顛顛地替她送了過去。誰知道沙果果一看信封就把眼睛一瞪說:“我的信你gān嘛替我簽?你替我簽就要負責替我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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