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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比我更合適。」她笑起,站在月下望著李牧慘白的面頰。

  他當然知道沒有人比她更合適。

  「不可以。」李牧搖頭,「誰都可以做太子妃,只有你不行。」

  他睨著她,用盡全力發出涼薄的聲音,讓自己顯得萬般可惡。

  可岑詩詩卻不以為意,上前兩步,仍舊望著他:「你得給我弟弟一個,從那棋樓里出來的理由。」

  李牧一滯。

  「而我這個姐姐,便是最好的理由。」

  直到那時,李牧才明白,為何十年之前,自己同李義說起自己的恢宏計劃時,會被罵的「狗血淋頭」。

  原來所需的代價,遠非他可控的範圍。

  他突然就怕了。

  只他一人赴死,他一直覺得是為了大義,死的光榮,死的驕傲,死的無所畏懼。

  可瞧著眼前自己最珍惜的女人,瞧著她現在這般與他當時無二的模樣,李牧也氣上心頭,咬牙切齒的將她數落了一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念頭!你想都別想!」

  可笑,自己說出來的,竟然是與十年前李義吼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話。

  他突然就後悔了。

  原來看著重要的人,往必死的火坑裡跳,是這樣撕心裂肺的感受。

  那衝擊之大,足夠擊垮一個人的意志,是能從靈魂的層面,將他徹底破壞的力量。

  若是李景心狠手辣,置他於死地,而他的死又打擊太大,讓李錦沒能挺過去呢?

  可一切,推動起來,興許只是一場大雪的時間。

  想要停下,卻已經攪進了無數時光與歲月,從過往的長河上轟然碾壓,再也沒有人,再也沒有力量能讓這一切停下來。

  瘋狂覬覦著儲君之位的李景,停不下來。

  深愛他,哪怕萬劫不復的岑詩詩,也停不下來。

  賜婚的聖旨停不下來,緩緩聚攏在京城上空的那一張像極了棋盤的大網,也停不下來。

  李牧後悔了,卻也晚了。

  他將他所愛的人,都卷進了一場註定會發生的血雨腥風裡。

  而他卻已經無力改變最終的殘局。

  大婚當日,岑詩詩溫柔的安慰著李牧。

  他瞧著那張淡然的面頰,發覺自己用二十多年,才搞明白了一個淺顯的道理。

  玩弄命運的人,也終將被命運玩弄。

  何其可悲。

  臥薪嘗膽十年,李景也一樣可悲的活在舒妃的控制欲里,掙扎著讓自己成為沒有感情的工具。

  沒有感情,便不會傷心,便可以心狠手辣,也不會覺得心痛和後悔。

  他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所做一切,皆是為了肅清一切黑暗,皆是為了大魏能有更好的明天。

  只有他坐上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寶座,才可以將所見不公一掃而空。

  皇族的立長不立幼,京城的官宦奢靡之風,大魏一成不變的階級制度……

  他要親手推翻,要鑄造一個能讓所有人,憑藉自己的真本事,得到應有一切的天下!

  要達到這一步,他便要先融入黑暗,成為黑暗,駕馭黑暗。

  而後站在頂點,掃平黑暗。

  李景一直都不懂。

  為什麼平平無奇的李牧,從來不會受到蕭貴妃的責罵,為什麼沒有任何閃光點的他,卻每日都笑的如同拂面而過的春風。

  他嫉妒,羨慕,恨。

  走上奪嫡的道路之後,他再想起曾經那些與李牧一起的日子,竟真的覺得如舒妃說的一樣,那時的李牧,是用一張醜陋的嘴臉,在向他炫耀身為太子的特權。

  是在告訴他,他什麼都不做,也依然能高高在上,永遠壓他一頭。

  李景恨自己無法選擇出身,恨自己始終被人比較,恨自己明明優秀至此,明明已經足夠威脅到太子的地位,可李牧的眼眸里,卻依然溫柔如暖陽,絲毫不見一點冰霜。

  就算他手裡所有的一切都超越了李牧,他仍然如最初那般,笑著,誠懇的祝賀他,為他開心,為他擔憂。

  他的眼中,李牧所有的善意,都變成了無形的嘲諷,譏笑著一無所有的李景。

  所以那一年,看著前往行宮避暑而去的李義。

  看著已經萬事俱備,縝密無誤的那張黑色的網。

  李景瞧著太極殿的方向,一點也不曾猶豫。

  「擋我者死。」他面無表情的說,「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選擇了李牧的岑家,滅了。

  他卻不明白,為何李義看著證據確鑿的奏摺,最終只將李牧廢黜,將他發配邊疆。

  他不理解,他想不通。

  他要他死,要那個嘲諷他,要那個曾經在他面前炫耀的男人,要他死的屍骨無存。

  仿佛如此,李景才會覺得,自己這個生而不幸的皇族,才真正得到了安慰。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幸的,既沒有李牧的出身,也沒能得到舒妃一點點的認同。

  他打從心底去嘲諷李牧,自認為他真的「平庸無能」,只有投胎的本事值得炫耀。

  直到很多年後,斷頭台上,他才真正想通透。

  原來,那個被他嘲諷,被他譏笑,被他憎恨的「李牧」,其實是他自己的影子啊!

  他才是那個真正平庸無能,雙眼只能看見權力的可憐蟲。

  彼時天光依舊溫暖的時候,銀杏葉燦黃一片,李牧還在雲寧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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