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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湯汁濃黑,搖搖晃晃攜進來一股苦澀味道。

  沁兒很害怕——他們每天捏著他的鼻子給他喝,就像從前按住母后的肩膀給她灌,那一定不是好東西。

  小手兒搭在案幾的邊沿,努力撐站起來,四處張望著找青桐姐姐。可是找不到,他想起來她把自己送人了。顫巍巍地想要邁開步子躲藏,結果腿才伸開,撲通一下卻坐倒了,在地上連打了兩個滾。

  「悉索——」

  一襲緞面滾金邊袍擺被軋在屁-屁底下,明明那是暖色的金黃,卻莫名一股滲人的凜冽。嚇得沁兒身子一哆嗦,抬頭便看到一張冷峻的面龐。

  「父……」抿了抿小嘴,復又迅速低下頭,抱著自己的小倉鼠。

  他一看到這個男人就怕。

  「哼。」趙慎眉峰一皺,卻沒理他。帝王方步穩健,衣炔繾風,一雙赤青鳥黑履逕自從他身旁繞過去。

  皇上龍袍未褪,顯然才從朝堂上下來。通常這當會來自己宮裡,就必是遇到煩心事了。

  姜夷安連忙親自沏了暖茶奉上,又倚在趙慎肩畔給他揉太陽穴:「皇上幾日不來,臣妾心裡惦記得緊。幸得一早聽見喜鵲在枝頭叫,便命人燉了蓮子羹事先候在這裡等待。」

  一邊說,一邊沖嬤嬤使了個眼色。

  那徐嬤嬤連忙親自下去端湯。

  姜夷安的手指香柔,輕重拿捏得恰到好處,嗓音亦是謙卑柔順,總是很容易讓人放鬆。

  趙慎緊蹙的眉峰鬆開,狹長雙眸斜覷了沁兒一眼:「他為何會在這裡……朕不是早已吩咐過不許他再踏進正宮?」

  那語氣冷肅,姜夷安有些無底,噙著嘴角柔聲解釋:「聽太監說,沁兒發燒生病。這樣小的年紀,哪裡經得起燒?臣妾亦是為娘的,到底心裡可憐,就斗膽抱回來養了幾天。」

  呵,她倒是時時關注那邊動靜。

  趙慎有些不悅,他還記得剛納這個女人進宮時她的謹小謙卑,那時心思單純,柔弱得就像一隻白兔,離開自己便寸步難行。

  他不喜歡她擅作主張。

  姜夷安見他不語,眼神便有些黯淡。

  小公主連忙拽著趙慎的袖口,嬌滴滴地喚道:「父皇,妍兒喜歡弟弟~~,留下弟弟好不好~~」

  宮女端著藥惴惴地走過來。

  趙慎凝了眼沁兒嘴角的紅紅小點,見他小臉黃瘦,不似從前那女人在時的白皙討喜,心中莫名又生出一股煩厭,便冷聲道:「罪嬪之子不得踏入正宮,喝完便即刻送他回去。沒有第二次,朕不想再多看到他一眼!」

  父皇不對母妃生氣就好,妍兒墊著腳尖爬上趙慎的膝蓋:「父皇,母妃教妍兒畫畫,妍兒畫給你看~」

  姜夷安拿出才幹涸的墨紙:「瞧,中午的時候畫的,說這個是皇上呢。」

  那紙上卻不過是個大黑點和幾根歪歪斜斜的小豎條,看上去倒有些像升朝的冕旒。

  趙慎幼年清孤,到底又心軟姜夷安給自己生了個聰穎女兒,便攬著妍兒道:「這樣早就開慧,那今日父皇的奏摺便交予你批可好?」

  他的五官瘦削,線條如若刀削玉鑿,平日不笑,笑起來卻柔情瀲灩,迷人魂魄。

  一時父女二人好不其樂融融。

  沁兒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晾在一旁,低頭絞了絞手指頭,默默地爬回去抱他的小倉鼠。

  「吱、吱——」小倉鼠卻不見了,它鑽進了父皇的衣擺底下。

  「父、父……」沁兒學著妍兒發聲,可是父皇的眼裡壓根兒就沒有他。他只好偷偷地爬過去,想去把小倉鼠扯出來。

  「呱當——」

  「撕拉——」

  瓷碗破碎的聲音好生刺耳,線頭牽扯住桌沿,將滾燙的濃黑藥汁兒沿著案幾灑下。沁兒嚇得渾身一縮,四周忽然寂靜下來。

  「嗚哇——」頃刻一聲脆亮的哭啼響徹殿堂。

  「啪!」

  阿昭正在冷宮裡修窗棱,心中莫名一凜,指尖便被扎出來一條血痕。

  十指連心,痛得皺眉,連忙放到嘴邊去吸。

  那舊窗棱被風吹斷一截,夜裡頭冷風呼呼地竄進來,攪人難眠。只得隨便揀根木頭安上。這樣的粗活她上一世幾時做過,動作間自是好生笨拙。

  「啪!」一磚頭砸向釘子,釘子未曾挪動半分,磚頭倒砸飛開一角,飛到了隔壁的胖子床上。

  是個秋雨連綿的天氣,冷宮裡陰陰濕濕的,走到哪兒都潮。太監也懶得來送飯,女人們沒力氣出去,正聚在一塊兒玩四色牌。那一片磚頭屑砸過去,恰砸在貼滿紙條的胖子後肩膀上。

  「去她娘的!哪個騷-貨竟敢偷襲老娘!」胖子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準備穿鞋子過來。

  阿昭可不想惹她,連忙轉過身來比著手勢道歉。

  正玩在興頭上呢,大伙兒拽扯著胖子:「得,還玩不玩啦?不玩先把輸的紅薯還了再打!省得你一會兒偷吃了又耍賴!」

  老貴妃佝僂著走過來,見阿昭頻頻鞠躬,不免叨叨著幫腔:「打什麼打什麼,自己人打自己人!小奶娃都沒了,還不興他娘走個神?……準是司徒琰那黑心婆又偷去弄死了,這個遭天譴的老妖精,看我扎不死她……」

  想到沁兒,阿昭動作兀地一滯,心裡頭亂麻又攪,扭過頭繼續幹活。

  「你瞧她,多心平氣和?到底還是人走茶涼,堅持不了幾天就背叛原主了。」眾人不解她,還以為她將孩子送給了姜夷安討功勞。瞅著她忙活的背影,不免刻薄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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