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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雁濕漉漉的眼睫顫了顫。她剛揭下藥帕子,眼睛正是疼的時候,疼得她想掉眼淚。可是她不想這個情況下落淚,慌忙低下頭,不去看段無錯的眼睛。

  「避子丹。」她說。

  聲音有一點悶,也有那麼一點本該如此的執拗。

  段無錯抬手,掌心貼在青雁的頭頂,摸了摸她的頭。

  「唔,」他說,「如夫人所願。」

  青雁目送段無錯轉身出去,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視線望向桌上的避子丹。她泄氣似地輕嘆了一聲。

  在滿京城的人眼中,她是受寵的湛王妃,可沒人知道她乾的是掉腦袋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什麼時候會被戳穿。

  當初答應假扮花朝公主的時候,她便是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誰讓她的命是花朝公主救的呢?以命報恩本就是應該的。

  她將活著的每一天都當成了最後一天。

  她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卻不打算留下個子嗣跟著受苦。

  是,她也可以按照聞溪所說偷來段無錯的寵愛,再生個一兒半女,就算將來事情敗露,用孩子當成平安符。

  可她不願意將自己的子女當成工具。

  她的孩子應當是在滿懷愛與期待的壞境中出生,而不是懷著別的目的。

  更何況,將性命安康寄托在一個男人的寵愛上本就是很可笑很悲哀的事情。

  勾欄瓦舍間,她見過太多破碎的承諾、遠去的負心人、以淚洗面的痴心女。就算是小姐那樣好的人也得不來一顆真心相待。

  她不要做那樣的人。

  眼睛又癢又痛,她揉了揉眼睛,水進了眼中,更疼了。她知道揉眼睛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將眼睛的狀況搞得更糟。可是癢痛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去揉,一雙眸子快要被她揉碎。

  稀里嘩啦的眼淚沾滿手。她濕漉漉的手上,也不知是淚還是水。

  青雁洗完澡回寢屋時,段無錯不出意外地不在房中。

  第二天,白管家來見青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半晌才將事情說明白。原來是段無錯下了命令,給青雁換了個住處。

  青雁平靜地點了點頭,一切都聽安排。

  白管家硬著頭皮將青雁請去了新住處。

  那是府邸西北角的一處小院子,往日閒置著,府中的花農偶爾會歇在那裡。小院子很小,甚至不如農家小院的大小。

  府里的下人正在收拾,幾個花農拔掉小院裡的花,在種菜。另外一個匠工在院子另一側插籬笆。一旁放著個半人高的木籠,裡面是幾隻雞正在咯咯噠地朝青雁叫著。

  青雁這才明白昨天晚上段無錯那句「如夫人所願」究竟是什麼意思。

  青雁莫名鬆了口氣。

  府里的下人們竊竊私語。

  府里的人都說湛王寵了王妃那麼久,可王妃終究是惹惱了他,湛王竟將王妃趕到陰冷的西北角小院來……

  下人們偷偷去看青雁的表情,卻意外地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難過和狼狽,或者憤怒。

  她安安靜靜地站在小院裡,歪著頭,盯著木籠里的幾隻雞。

  幾隻雞被困在逼仄的木籠里,很擠。它們發現青雁在看它們,一個個扯著嗓子叫喚。青雁越是看它們,它們叫得越大聲。

  青雁彎彎唇,笑了。

  繞了一個好大的圈子,她還是過上了最初想要的生活。只是可惜,不知道這種日子能過多久。也不知道聞溪去見斂王會不會順利……

  長柏立在不遠處,望著青雁皺起眉,略顯憂慮。

  聞青和聞穗對視一眼,搖搖頭。聞青回過頭,遙遙望向長柏。她心裡原本的擔憂,又多了一層。

  段無錯沒回永晝寺,他一直住在府中,只是一直沒去見青雁。

  府里的人都不清楚這二人是起了什麼矛盾,竟會這般。接下來的幾日,府里的下人個個做事小心謹慎,生怕惹了主子不高興。

  涼亭中,長柏喊來聞青詢問青雁的情況。

  聞青如實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這些屋裡伺候的也不知道。這幾日夫人的心情並沒有受影響。我出來的時候,夫人挽著袖子打算種菜……」

  長柏不大相信。

  近日來,他已經儘量迴避不去見青雁。此時滿心憂慮,還是沒忍住,偷偷過去看一眼。

  他往一處假山上的涼亭去,那地方高,剛好能望見青雁住的小院子。他踩著石階,還沒登上最高處,就看見了青雁。

  她穿著簡單的衣褲,袖子也挽起來,正站在籬笆外,踮著腳往雞圈裡撒糧。

  長柏一邊望著院中的她,一邊往上走。踏上最後一級石階,他才驚愕發現段無錯坐在涼亭中。

  長柏大驚。

  「何事?」段無錯先開口。

  長柏強作鎮定,道:「近日來,府中下人議論紛紛。長柏過來想勸殿下……夫人待人寬厚為人和善,若有什麼做錯的事情,想來只是年幼,一時糊塗。殿下莫要真的動怒於她。她遠嫁而來,無親無故,便只有殿下一個親人了。」

  長柏垂著眼,緩緩說道。

  段無錯吟一口涼茶,望著遠處小院中忙碌的青雁,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長柏的話。他在這裡坐了不短的一段時間,看著青雁晨起後站在院子裡歪著頭將柔軟的長髮編了一個麻花辮,然後端出來一碗煮雞蛋。她握著雞蛋往石桌上一磕,剝了皮三兩口吃完,咕咚咕咚喝了小半壺水,就開始種菜、餵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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