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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雁的雙肩不禁縮了縮。還沒敷藥呢,她的眼睛就已經開始疼了。她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聞溪將水囊里的水倒進銅盆,再撒上藥粉,然後將帕子放進水中浸濕。聞溪擰去帕子上多餘的水,水珠兒滴滴答答。

  青雁擰著眉,可知道躲不過。她乖乖挽起紅紗,仰起臉來,努力睜大眼睛,任由聞溪將濕帕子搭在她的雙眼上。

  濕寒的帕子剛碰上她的臉,青雁立刻打了個寒顫。眼睛也是火辣辣地疼著,可是她沒有阻止,小腰杆挺得直直的,帕子下的眼睛睜得圓圓,迎接著藥汁浸入眼中。帕子下的水珠兒滑過她的臉,悠悠落進微散的雲鬢中,像淚珠兒似的。

  瞧著她溫順乖巧的纖細身影,聞溪向來冷淡的眸中這才染上了一絲異色,轉而化成無聲輕嘆。

  陶國花朝公主施令蕪國色天香,才貌雙全。更是天生一雙淡紫的雙眸,舉世無雙,被陶國視為珍寶。兆王朝覆滅,如今十國並存,各國之間聯姻之舉實屬常態。陶國與羿國國力相當,此次令花朝公主遠嫁和親足顯誠意。

  可是真正的花朝公主早已和情郎私奔,這浩浩蕩蕩的和親車隊中的花朝公主是假的。

  這事兒,送親的百餘人中所知之數不到一手。

  剛剛過來答話的何平知道。他是這次送親主帥李將軍的親近侍衛。而作為這次送親的負責人,李將軍自然也知曉實情。若沒有他的幫助,真正的花朝公主也不會那麼容易瞞天過海。

  他之所以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幫花朝公主,只怪他是個痴心人。若花朝公主願意,他恨不得拋下一切帶著公主浪跡天涯。可惜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心有所屬。他不忍花朝公主遠嫁和親,毅然幫她金蟬脫殼,看著她奔向她的情郎。

  還有一個知道實情的便是聞溪。聞溪自幼在花朝公主身邊做事,忠心耿耿。真正的花朝公主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精通,可青雁哪裡會這些?連字都識不全的青雁實在不像個公主的樣子,花朝公主怕她應付不來,將聞溪留在青雁身邊,幫她遮掩。

  車隊冒著風雨勉強行了兩刻鐘,再次停下來。目之所及不見遮風擋雨處,除了不遠處的山上靜謐寺宇,那是羿國的國寺——永晝寺。

  佛門之地與人為善,可這送親隊伍中有女眷,貿然登門實在唐突。李將軍讓車隊停在山下,帶著親衛先行上山詢問可否借宿。

  軒榥外的雨小了些,淅淅瀝瀝的。青雁將帷裳掀開一點,先前濕了邊角的帷裳已經結了厚實的冰。寒風迎面,將紅紗吹貼在青雁的臉上。青雁從破了的窗紙望向外面傾斜的雨線,望著望著,竟走了神。

  羿國比陶國更加四季分明,到了冬天冷得不像話。青雁小時候每到冬天小指總要生凍瘡。

  是的,她本就是羿國人。離開羿國也不過一年罷了。當初離開那夜,雖無雨,卻是同樣呼嘯冰寒如刀子的風。

  青雁靠在軒榥,愛笑的乾淨眼眸浮現幾許少見的憂思。

  青雁本是重回故地想起曾經不甚愉快的過往,可看在聞溪眼中,卻覺得她是膽子小心生畏懼。聞溪忍不住勸:「船到橋頭自然直,莫要憂慮。」

  青雁微怔,曉得聞溪誤會了。她轉回頭,唇角自然而然地翹起來,臉上掛著最甜美的笑。紅紗也隔不斷她的真摯:

  「有聞溪姐姐在,青雁不怕。」

  聞溪無奈地搖頭。真不知道這傻孩子怎麼那麼愛笑,分明這一趟凶多吉少。

  永晝寺應允,李將軍很快回來。

  山路陡峭,馬車不得行。青雁只能穿上厚厚的紅色斗篷,從馬車上下來,步行上山。

  狂風大作,再厚的棉衣也不避寒,更遮不了女子身段的婀娜動人。

  何平仰頭,望著走在前面的紅色背影,砸了咂嘴。

  侍衛們都是精壯將士,本可以很快上山,可按規矩不能走在公主前面。於是百餘人緩慢地爬著永晝寺的山梯。不是青雁故意走得慢,而是聞溪不許她走得快,因為要有公主的優雅嬌貴。

  青雁低著頭使勁兒盯著腳下的山梯,只怕自己滑倒出糗。

  一個衣著尋常的年輕人肩挑雙擔,健步如飛地上山往永晝寺去。經過青雁身邊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瞅腳下的青雁驚訝地抬起頭,目光追隨著那個男子的背影走遠。

  聞溪輕咳了一聲。

  青雁壓低了聲音,說:「那個人肩上挑著乳豬和燒雞!」

  「佛門乃清淨之地,怎會有這樣的葷食生物。」聞溪眉眼不動。

  「真的!還有醋魚呢!」

  這下,聞溪連話都不答了。

  「……真的。」青雁慢吞吞地轉過頭,用舌尖緩慢地舔了一圈冰涼的唇縫。

  她不經意間抬頭望向前方的永晝寺,卻驚奇地看見一個戴著斗笠的高瘦男子立在寺頂之上。

  青雁懵了一下。她將凍僵的手探進幕籬紅紗下揉眼睛。

  「咳。」聞溪又輕咳了一聲。

  青雁知道聞溪又在怪她舉止不得體,趕忙收了手。可她再抬頭望去,寺廟屋頂之上除了斜斜的雨幕,哪還有人?

  定是那藥傷了她的眼睛——青雁如是想。她拉了拉鮮紅兜帽毛茸茸的沿兒,不再亂看。

  到了永晝寺安排的客房,聞溪腳步匆匆,給青雁準備沐浴和乾淨衣物。

  青雁脫下淋濕的斗篷,提著濕噠噠的裙子小跑著去幫忙,被聞溪一個眼神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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