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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枝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將思緒驅散,只沉默著將古琴取出,遞給說話的半夏。

  又走到長案前打開屜子,將其中的琴譜一張張疊好,收進袖袋中,這才直起身來,輕聲道:「走吧。」

  半夏與紫珠面面相覷了一陣,終究是沒曾開口,只是跟著折枝往抄手遊廊的方向。

  一路上,桑府眾人見到她們面上皆有震驚之色,只是大多不好過問,便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三人出了府門,踏上了等在門外的馬車。

  馬車碌碌往前行去,折枝便將車簾挑起一線,往外望去。

  直至眼見著馬車行至朱雀長街,到了熱鬧地界,折枝方啟唇道:「停車。」

  車夫隨之勒馬。

  折枝遂踏著腳凳下去,卻搖頭制止了想跟來的半夏與紫珠,只是抬手從半夏手中接過了那架半舊的焦尾琴。

  半夏擔憂地望著她:「姑娘不回別業嗎?」

  「你們先替我將這架綠綺琴帶回去,放在上房內的長案上。」折枝輕垂了垂眼:「我想獨自往銀江城裡走一趟,日落之前便會回來。」

  半夏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紫珠拉住了袖口,只得小聲道:「那姑娘快些回來,奴婢們在別業中等您。」

  折枝輕應了一聲,戴上幕離,往長街上行去。

  街尾處,停著幾輛攬客的馬車。

  折枝抱琴走過去,踏著腳凳上了車輦,遞過銀子道:「去銀江城,日落之前便要回返。勞煩師傅快些。」

  「好嘞。」車夫應了一聲,一壁揚鞭催馬,一壁信口道:「如今銀江城可不算個好去處了。姑娘您孤身一人,是得在日落前回返——聽聞前幾日官兵在碼頭搜捕逆賊,兩方交手,染紅了大半江面。近幾日當地的百姓都不大敢往江邊去——」

  折枝羽睫低垂,沒有答話。

  馬車一路行至銀江畔,在離碼頭稍遠處停落。

  折枝抱琴步下車輦,順著江流走到僻靜處,抬眼看向江面。

  七日過去,銀江上彌留的血腥氣早已散去,白浪翻湧間,江水亦恢復了本來的色澤。

  如車夫所言,銀江畔如今廖無人聲,唯有白浪拍打在岸邊青石上的聲響嘈雜而起。

  折枝將焦尾琴放在一塊平坦的青石上,從袖袋中取出那一沓反覆修改謄寫後的琴譜放到眼前。

  生平最後一次,一一過目。

  良久,她將那沓琴譜輕輕放在陪伴了七年的焦尾琴上。

  那架先生臨別時所贈的焦尾琴。

  折枝看了許久,終是垂眼,打起了一枚火折。

  明亮的火光吻上宣紙邊緣,令潔白的紙張迅速泛黃卷邊,騰騰燃燒起來。

  很快,便蔓延到了宣紙下的焦尾琴。

  折枝闔著眼,聽見火焰燃斷了絲弦,將木料燃得噼啪作響。

  折枝背過身去,咬唇靜靜聽著,直至火焰燃燒的聲音徹底平息,曾經謄寫過的琴譜燃燒成了灰燼,焦尾琴亦只餘下堅硬的琴骨。

  江風拂過折枝的烏髮,帶來些許舊時的記憶。

  關於先生,關於這架古琴——

  她咬緊了唇瓣,忍著不讓珠淚墜下,終於是半跪下身去,將燃燒後的琴骨與灰燼一同放入滔滔江水中。

  白浪吻過她的指尖,將琴骨吞沒,未曾留下半點痕跡。

  唯有那灰燼浮在浪尖上,隨江水遠去。

  折枝立在青石上,攏著自己被江風拂起的裙裾,看向江水盡頭,紅日初升的方向,輕輕闔眼。

  若真有來世,望先生不再被身世所累,能得清淨自在。

  *

  待她回到別業的時候,正是晚雲漸收時節。

  謝鈺一身孔雀藍的襴袍,獨自坐在臨窗的長案前,翻閱著一本古籍。

  綠綺琴放在他身旁的長案上,靜默無聲。

  折枝左右看了看,見半夏與紫珠皆不在房內,愈發有些慌亂,怯生生走上前去,低低喚了一聲:「哥哥。」

  謝鈺淡淡『嗯』了一聲,將手中的古籍擱下,抬眼看向她:「妹妹今日做什麼去了?」

  折枝遲疑一瞬,還是往他身畔坐落,小聲道:「回了一趟沉香院。」

  「回沉香院,至多兩個時辰便可來回。」謝鈺的語聲平靜。

  而外頭有足音依稀響起,是府中的下人們正往檐下懸著風燈。

  折枝的素手藏在袖口裡,反覆揉攥著自己的袖緣,好半晌,終是蚊吶般啟唇:「折枝……去了一趟銀江城。」

  謝鈺皺眉。

  折枝看著他的面色,躊躇了片刻,也低垂下眼去,小聲道:「今日是先生的頭七。折枝去銀江畔,將曾經的琴與琴譜,都燒給了先生。」

  下人們似是將風燈懸好,次第散去,令遊廊上歸於寂靜。

  上房內亦靜默了稍頃。

  良久,謝鈺曲起長指,淡聲啟唇:「都燒完了?」

  「可還有什麼剩餘的?」他問。

  折枝略想一想,搖頭道:「沒有了。」

  先生曾贈過她許多物件,但大多是在漫長的歲月里遺失了。

  留下的,唯有這把焦尾琴,與那沓反覆修改與謄寫的琴譜。

  謝鈺『嗯』了一聲,自圈椅上起身,將她打橫抱起,往浴房裡行去。

  折枝抬手環著他的頸,看著他面上的神情,試探著問他:「哥哥這是生氣了?」

  「沒有。」謝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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