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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恂提了下褲管,蹲著扒墓前泥土裡的雜草,檀迦神思凝重,將花放下後,把帶來的菸酒擺出來。

  酒倒好,煙點上。

  兩人在墓前說了好一會話。

  檀迦說工作說生活說自己結婚了,說你應該見過原恂的。他的照片被貼在校門口的大字報上,你開家長會時肯定……哦忘記了,我高中時的家長會都是舅舅去給我開的。害,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但你看,當年沒有提前見見女婿是不是挺遺憾的。他人長得帥、上學時學習好、工作了會賺錢、對我也好。想想,我真是占了大便宜。

  原恂則說自己的情況,說家裡的情況,說自己和檀迦的事情,說她對檀迦的感情,說他計劃的未來,言辭間無一不體現著愛。最終原恂跪在墓前,對著石碑上的黑白照片,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說希望您能放心地將迦迦交給我。

  下山的時候,檀迦說起母親愛吃螃蟹,等秋天來的時候帶幾隻。

  原恂說好,我都記得。

  檀迦又回憶著,絮叨地說今天忘記帶車厘子了,母親愛吃。

  原恂說下次來帶。

  檀迦有想到原恂在墓前的保證,問起:「以後家裡真的什麼事都聽我的?」

  原恂反問:「我以前有什麼事沒聽你的嗎?」

  檀迦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沒有。」頓了下,她無所謂地說,「還是不要聽我的了,我懶得管。每天工作好累好累啊,下班到家只想當鹹魚。」

  「好,都隨你。」原恂無奈地笑。

  檀迦腳步雀躍,不像往日離開墓園時的沉重。

  愛一個人從來不是說說而已,它體現在眼神里、笑容里,滋養著被愛者由內而外散發著溫暖的力量。

  快到山腳的時候,兩人碰見了拎著車厘子和螃蟹來看檀惠的周綏生。

  「我去買瓶水。」原恂這是給兩人留出說話的空間。

  檀迦沒有拒絕,等原恂離開,又等周綏生走到自己跟前。

  周綏生望著檀迦,眼神複雜,想了幾種開場白,最終只是一句:「迦迦抱歉。」

  檀迦沒接話。

  她對周綏生的印象很好,準確地說是在褚念告訴自己周綏生是自己親生父親之前。

  剛考上大學時,檀迦因為母親的離開和陌生環境的無措以及被網友也就是原恂欺騙的自我懷疑,檀迦每天的情緒有些不太好。

  在褚念的介紹下,檀迦去看了心理諮詢師。

  這位心理諮詢師正是周綏生。

  可能是他的職業使然,檀迦對他輕易地敞開心扉,並且成為了朋友。

  對的,朋友。檀迦信任他,生活中遇到想不通的難題總會想到去請教他。

  前不久還剛聯繫過他,問他舒杳有沒有聯繫他。

  哪曾想,他竟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所以這句抱歉在檀迦聽來,是如此的突兀。

  檀迦曾對原恂說話,對於父親這個角色,自己沒有愛,同樣也沒有恨。但當檀迦得知對方是周綏生時,檀迦內心是震驚的、是生氣的、是自我懷疑的,有一種被辜負的失望感。

  「為什麼?」檀迦問,問的是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是他。

  周綏生回答:「她是我的來訪者。」他答的是自己不能跟檀惠在一起的原因。

  擔任檀惠心理諮詢師那三個月,周綏生從未察覺有什麼異常,自己的來訪者信任自己,願意敞開心扉配合自己制定的治療方案,是對自己的職業能力最大的肯定。但是那天就診結束,自己被來訪者喊住告白時,周綏生才意識到問題的嚴肅性。

  那時他剛做心理諮詢師沒幾年,需要一次次與來訪者溝通中積累自己從業經驗,但也知道來訪者對諮詢師移情是很普遍的事情,而諮詢師與來訪者間不允許戀愛。

  他很熱愛這個行業,所以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她試圖糾正檀惠的錯誤行為時,失敗了。

  檀惠那年二十四歲,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紀,有昂揚的鬥志,有堅定的決心,她作為記者見慣了生死離合,越發知道心動與愛意的可貴。她飛蛾撲火般,不管不顧地沖向周綏生。

  饒是周綏生心裡擺著戒律,繃著底線,卻還是在對方一次次猛烈而狂熱的攻勢中敗下陣來。

  有時候他在想,如果自己不曾給檀惠一絲柔情,那她便不會陷得這樣深。短短的三個月諮詢時間,她卻記著一年又一年,搭上了整整一生。

  檀惠那樣堅定勇敢的女人,如果不是他的來訪者,那周綏生一定瘋狂心動。

  但他們兩人特殊的身份關係,讓他無視掉自己的心動,毅然選擇了事業。

  檀惠離開了,傷心地離開了。

  周綏生以為,他們之間的故事便這般結束,不會再見。

  但那年兩人在震區重逢,她是前去做報導的記者,他是幫助災民做心理諮詢的志願者。平行線有了交匯的趨勢,在經過無數次的若即若離後,終於在離開震區的那天晚上,乾柴烈火,誰也沒再克制自己的感情。

  所有的慾念與奢望在那一晚,得到了兌現與滿足。

  兩人約定,這是開始,也是結束,既然他絕情,那她也不願再見。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周綏生糾正自己的用詞,「我不知道她懷了我的孩子。」

  如果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周綏生可能也不會為了這個放棄自己的事業。但可能的意思,不就是還存在一定的僥倖機率嗎?只不過那時,他確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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