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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里只有文員來得早,虞隙的大墨鏡小套裙無人觀賞。
她倒也不可惜,回自己的辦公室去翻報表。
出差的幾個人要下午才能回來, 但上午要開每個月初的動向會,虞隙就通知胡明決先把調研數據發回來了。
動向會議人不多, 只有各部門高層參與,虞正源也會在。
虞隙像是卯著一股勁,匯報的時候眼風都不帶掃一下坐在最上首位子的董事長, 但偏偏每一句話落尾都像是在點他。
大家都能看得出來這兩人又在鬥氣。
董事長對別人都還能算得上和煦, 對上虞隙就是冷冰冰。
虞隙就更加,對誰都是黑著一張臉, 無差別不耐煩。
做個匯報也是,眼尾壓著, 嘴角也壓著,匯報結束走流程問一句, 有沒有人要提問。
底下噤若寒蟬, 都掂量著不出聲。
虞隙等兩三秒, 沒人有問題要問, 便把文件夾隨手一合,就要下台。
這時虞正源發話了。
他連頭都沒抬,翻著桌面的紙張,全然公事公辦的姿態。
「所以你的結論是,從曲靖和宜良採回來的數據都不參考?」
虞隙人已經走到話筒的收音範圍之外了,她也懶得再折返回去,就這麼直挺挺地板著臉回答,「是的,不管是從地域海拔還是養殖規模考慮,都對我們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
像在扮演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虞正源輕哼一聲,不屑從鼻孔里滿溢出來。
「這話真應該讓你還在出差路上的團隊聽聽。」
當著他們的面虞隙也會是一樣的說法,源農集團的生豬養殖子公司無一例外全都地處平原,品種也大都是普通白豬。
宜良和曲靖的兩家品牌樣的都是小規模的新品種花豬,不管是從養殖經驗還是市場經驗,的確都無法照搬。
可是,做調研哪有不走彎路的,排除錯誤選項也是有價值的,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但虞隙不作聲了,不然這話當著會上說出來,倒像是她在賭氣抬槓了。
散會前,虞正源點了幾個人去他辦公室。
虞隙原本以為裡頭會有自己的名字,但並沒有聽到。
正好,她也不願意去聽訓,那就散會唄。
其他人都三三兩兩搭著話散了會,虞隙沒有同部門同事一起來的,就只有她一個人,落在最尾,抱著資料夾滿不在乎地走出會議室。
她回到辦公室,就一頭扎進報表和資料里。
也不知道是她人緣太差勁,還是她今天氣場駭人,她部門的兩個文員小妹悄無聲息地出去吃午飯了。
還是中途出來續咖啡,去茶水間的路上才發現,原來已經中午了。
虞隙捏住杯柄,盯著熱氣騰騰的出水口走神,臉上是一種麻木的堅定。旁人走神大概多少顯出呆滯,她沒有,只是累,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虞隙要做的事,就是不讓自己停下來。
午休時間還沒過,出差的同事們就回來了。
外頭熱熱鬧鬧的,冷清了一上午的辦公室一下子活起來了,虞隙想不注意到動靜都難。
胡明決來敲她的門,「虞總,我們回來了,要開個會整合一下信息嗎?」
虞隙看一眼桌上的鐘,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下午的工作時間,破天荒地問了一句:「吃飯了嗎你們?」
胡明決在她的注釋下一愣,很快回答:「吃過了,在機場就吃過了。」
「行,那先不急著開會,你們先午休吧。」
胡明決倒沒覺得虞隙這是總算學會關心同事了,只是意外於她的狀態,整個人看起來空空蕩蕩的,一點也不像剛休完假的樣子,眼底都是紅血絲,嘴上卻還說著讓他們先午休。
胡明決點了點頭,推著眼睛出去了。
但他沒聽虞隙的,真跑去午休,而是自己默默回到工位上,把材料整理好打出來。
果然,一到點,虞隙就踩著羊皮小高跟噠噠地出來喊開會。
整個會議室都泡在濃茶和咖啡里,從冒著熱氣到涼透見底,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孜孜不倦地亮著。
到了飯點,她才放人。可是也不跟著他們一起去食堂,而是理一理散亂的A4紙,抱回辦公室繼續寫寫翻翻。
事情倒也是真的多,整個集團所有養殖子公司的產量報表都要看,片區市場的消費能力數據也要研究,還要抓緊做提案出來說服其他幾家聯盟公司,行業協會一直不點頭也是個大麻煩。
沒完沒了的,很好。
正好能讓虞隙廢寢忘食地投入扮演機器人的角色。
其他人該吃飯吃飯,該下班下班,她自己不想停,沒道理拉著大家跟她一起連軸轉。
不知道連著加了幾天班,虞隙正覺得這樣另類的放縱方式很適合自己,突然眼前一黑。
虞隙先是心裡「咯噔」一下,恍惚了好一會才隱約想起,工程部下過通知,今晚十點開始整棟樓做電路檢修,她看過郵件,親手點了已閱的。
整棟樓陷入深沉的暗影里,虞隙扭著肩膀,骨節發出「咔咔」的僵澀聲音。
她靠進椅背,闔上眼皮,才發現眼睛居然也已經乾澀到閉上都會一陣刺痛,像被按下消磁鍵的電腦屏幕,好一陣不得清明。
也許是燈光熄滅的地方,人的良心才會悠悠地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