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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看來沒吃飽的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吧。」
他曲起手肘重重地格開,「還沒煩夠?水果你都吃完了?」
「水果?水果哪有你精彩啊,」景陸洲算是打定了注意要拿這個堂弟解悶,平時悶不吭聲的人,實際上最經不起逗。
可惜這會景陸沉絲毫沒心思玩這種無聊的遊戲,自顧自地扣好飯盒,轉頭揚聲對著牌桌喊了一聲:「媽我出去一趟,晚點回來不用等我。」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連一個眼神也不留給被趕下牌桌又嗶嗶個沒完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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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聽見門被敲響的時候,虞隙就隱約猜想,會不會是某個不聽話的小孩。
可在拉開門真的見到他時還是覺得驚喜。
他依舊沒穿外套,還是視頻里那件連帽衛衣,懷裡還抱著個飯盒。
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明明連頭髮絲都冒著寒氣,飯盒裡的一隻只白白胖胖的餃子卻還是溫熱的。
景陸沉把盒子遞給虞隙時說,這是自己家裡包的餃子,豬肉薺菜的,很香。
虞隙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好氣的是他的明目張胆。
好笑的是,他的輪廓被放大回到了該有的尺寸,很順眼。
只是有一點她沒想明白。
明明這次頭頂不再嵌著燈泡了,為什麼還是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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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兩人幾乎是同步忙了起來。
虞隙先是回了一趟豬場,然後緊接著就要跟著項目組去雲南出差。
據說是虞正源以前的老同事,在雲南自己做了小規模的產業鏈,儘管市場覆蓋範圍小,但也是實實在在地實現了「從田間到餐桌」的「縱向一體化」。
年後集團項目啟動,時間緊任務重,項目組安排去哪考察,虞隙就安安分分跟著去哪。
不過,她還帶上了勇初。
至於景陸沉年後在忙些什麼,虞隙不太清楚。
她只當他是開學了要實習,或者學校社團活動之類的。
但她意識到一個問題。
因為之前過於刻意地不去關心,關於景陸沉的基本信息,她什麼也沒問。
在本該互相了解逐步熟悉的階段,虞隙刻意按下了消音鍵。
在從曲靖去昭通的大巴上顛簸時,虞隙打開和景陸沉的聊天框。
打出幾個字,又刪掉。
最終退出。
她這才發現,她也許了解景陸沉很多生活上的細節和習慣。
他哪怕晾一條毛巾也會把邊角扯平整才放手;
他收拾碗筷的時候習慣一個一個分開端去廚房,即使要來回好幾趟,也不願意把所有碗疊在一起端走,因為那樣會沾得里外兩面都是油;
他接電話的時候總是會稍稍低一點頭,虞隙甚至偷偷腹誹過他低頭是不是為了可以不用在講電話時把手抬那麼高。
可是,她卻竟然連景陸沉大學讀什麼專業、現在幾年級都不知道,更別提以後有什麼規劃,是繼續深造還是已經有了就業方向。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問他這些信息。
時間久了,細節越來越多,刻意忽略就成了避諱。
現在兩個人在一起混久了,再要她來問這些問題,她已經說不出口了。
以色列的一位藝術家曾經做過一件作品,將一條長裙掛好,浸入死海,等待鹽結晶覆蓋織物表面。
最終撈起來時,黑絨長裙已經變得雪白,蓬鬆華麗的海鹽附著,像大雪改寫了所有大意缺失。
好笑的是,原來忽略和短視也同隱瞞和欺騙一樣,倘若一開始沒有坦誠相對,那麼開口的難度會被時間套上越來越沉重的枷鎖,沉入海底,長滿鹽霜。
只是虞隙不能像藝術家給自己的作品起名叫「鹽新娘」一樣,也將自己的行為美化。
她的鹽霜底下,藏著她不得不承認的本質。
她的確一開始就不是抱著認真的態度和景陸沉在一起的。
虞隙不得不承認,她從來沒想過長久。
第32章 第三十二頭
從雲南回來, 虞隙又馬不停蹄地整理調研出來的數據,然後開始周旋於同行之間。
按照他們的計劃,源農集團要想達到目的, 就必須先放下競爭意識,聯合整個國內市場的同行,形成同盟,共同推進。
連著加了三周的班, 大會小會連軸轉了無數的虞隙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似乎稍稍理解了虞正源。
當手頭和腦中的事足夠多的時候,人是真的會沒有情緒的,連累都已經察覺不到了。
而身居高位的人,也是真的無暇顧及底下的小公司今天出欄了幾百頭豬, 明天又重新配種了幾個批次這樣的小事。
正如在飛機穿越雲層的萬米高空,哪怕拿望遠鏡, 也是看不清地面的交通狀況的。
虞隙覺得自己就像被架上了捲積雲層之間,材料讀不完,會議更是沒有盡頭。
她曾經對虞正源的冷漠耿耿於懷。
如今感到釋懷的同時, 她甚至在想, 自己和虞正源本質上,也是一樣的人吧?
項目組進度受滯, 虞隙又自作主張把胡明決也叫了回來。
手邊人手不夠,她也不再介意胡明決和她爸之間有沒有什麼奇怪的關係。
退一萬步講, 就算她最混不吝的猜測屬實,即便胡明決真是虞正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那也得管她虞隙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