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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在府城葫蘆巷被燒毀的民居之中,親手翻出的。

  與這鐲子一同翻出的,還有三具已被燒的看不出身份面目的焦黑屍首。

  陳鋒私心裡,當然是認為,陛下要尋的人,就在這三具屍首之中。

  但一向愛潔的陛下親自翻看之後,卻不肯信,近乎偏執一般,即便是在親徵收復南越之時,都從沒有中斷過對那蘇昭昭的尋找——

  一直堅持找到了現在。

  果然,片刻之後,陳鋒便聽見案後傳來陛下的吩咐:「派穩妥的去南越,務必查清。」

  「是。」

  雖然不出意料,但陳鋒答應之後,卻也忍不住疑惑。

  之前有被人別有用心送來的「贗品,」陛下大多一眼掃過,話都不必問一句,便徑直處理了。

  偶有摸不準的,陛下也不過幾句話功夫,除了兩個當真無辜的被送出了宮去,剩下的,便也都是一般下場。

  唯一特殊的,還是此刻同在承乾宮的那位「葉娘娘。」

  要知道,「葉娘娘」可是他與當初親自在西威府城尋著的,與殿下繪出的圖像最是相向的人。

  之後雖證明葉姑娘並非蘇昭昭,卻查出她與蘇昭昭是連著血緣的姨表親,兩個的娘親,是實打實的親姐妹。

  香火之情,照料一二無可厚非。

  這個甄七巧,又是靠什麼?

  陳鋒疑惑之餘,退下之前,便也思量著,要在承乾宮裡多放幾根釘子,好好盯准這宮女。

  ————————————

  等到陳鋒離開了內殿,坐與案後的周沛天緩緩伸手,握住了盒中陳舊變形的赤金石榴鐲。

  將石榴鐲握在手心,低頭看去,這樣視角,便格外接近他曾經握著這鐲子時的情形。

  不過那時候,握著這石榴鐲的,還不是他,而是在去府城的路上,因為狼嚎而半夜驚醒,將他召來的蘇昭昭。

  那時的蘇昭昭裹著斗篷,低頭摩挲著這沉甸甸的石榴鐲,與他一句句的閒聊——

  「這個鐲子,是我娘的陪嫁,那時候她說要給我,我還嫌棄呢……」

  「唉,人總是這樣,原本不當回事的東西,再也見不著時候,就又後悔了。」

  人總是這樣,再也見不著時候,就又後悔了。

  周沛天渾身都凝著說不出的寒氣。

  就差一刻……

  他與葫蘆巷中的蘇昭昭,原本是該相遇的。

  偏偏,就差了一刻——

  因為一個膽大包天,他從前從未放在過眼裡的黎天睿。

  那晚之後,他的佛塔再未近身。

  但這三年之間,他卻再也沒有附身過蘇昭昭的身上——

  其中緣故,他不願細深思。

  一旦細思,便忍不住想在那一夜裡,若是蘇昭昭當真身陷刺客與火海之中,性命攸關之際,她有沒有找過自個的第二人格?有沒有怨恨一直不出現的段段?

  若那民居之中,刨出的的三具屍骸,當真有一句屬於蘇昭昭……

  周沛天眼尾低垂,冷峻的眸中露出痛苦之色。

  但這痛苦之色在他的面上,也仿若錯覺一般,只停留了極短的時間。

  那三具屍首之中,他都能分辨出那祁仲卿與一路同行的夥計,剩下的一具,卻覺全然陌生。

  那絕非蘇昭昭,如此奇異的蘇昭昭,不可能這般輕易的死在黎天睿手下。

  遲早有一日,他會讓將真正的蘇昭昭,站在自己的面前。

  幾息之後,重新睜開了雙眸的周沛天,便徹底拋下剛才的猶豫,面上便只剩冷冽與肅然。

  他猛然起身,正要離去之時,餘光掃過了放在案上,記了甄七巧來歷的薄紙。

  不期然,眼前便又閃過昨日在弘文館外,見到了那一雙清潤眼眸。

  「陛下?」

  見他起身之後,卻久久停在原地,一旁的內侍總管魏寧海小心詢問。

  很快的,他聽到陛下毫無溫度的吩咐:

  「去承乾宮。」

  ————————————

  甄七巧被安置在承乾宮的偏殿。

  當然人是不許出來的,除了食水,這兩日沒有再接觸任何人物,也沒有人與她說過一句話。

  這樣的情形下,若是膽小怯弱的尋常宮女,只怕自己就能自個折磨得心神不定,面色憔悴。

  但周沛天進門時,看到的甄七巧,卻並非如此。

  她將殿內的大圈椅移在窗前,在椅上盤膝而坐,一手托腮。

  她的神色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微微弧度,似在怔愣出神,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又似是百無聊賴,觀察在陽光中游離的細碎塵埃。

  —

  遭受了這樣的對待,蘇昭昭當然不是不怕的。

  但相比起原本猜想的嚴刑逼供,血腥審訊,眼下只是被關起的境遇,已經好了太多。

  蘇昭昭沒有試圖反抗,在這一天裡,為了有足夠的準備面對接下來的一切,她除了等待思考,剩下的時間,都在努力的調節自己的精神狀態——

  比如曬太陽,比如默背詩歌,昨天夜裡時,她在夜幕之中回憶從前,甚至久違的想起了自己的第二人格。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段段了。

  自從在葫蘆巷中恢復了記憶之後,再想起自己腦子裡短暫出現的第二人格,蘇昭昭就只覺可笑。

  這可笑並不是負面的評價,而是類似成年之後,扭頭看自己年幼之時,一本正經說過胡言亂語時,那種帶著有趣悵然,卻決計不會再當真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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