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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澂慌忙握住陸元恆的手腕,疾速注入真氣,卻如石沉大海、再無回應。

  倉皇的視線落在案上攤開的帛書上,硃筆寫下的字跡尚未乾涸,在銅燈光影下映出點點斑駁:

  「今逐長子澂出陸氏族譜,與其絕斷父子之名、之責、之義,永生永世,再無牽連。」

  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張隱銳帶著幾名親衛匆匆推門而入,奔了進來。

  他提審梅姑的時候,聽下屬來稟,說陸元恆去了書房。張隱銳明白主上此時定是有話想對兒子說,不敢打擾,倒是想著將阮氏帶出來,同梅姑一起審訊解蠱之事。

  但阮氏到底是貴妃,張隱銳不好硬闖臥房將其帶出,先是在外面請了幾次、不見回音,再派婢女入內察看,卻聽得進屋的婢女一聲驚叫,連忙衝進內廂,見阮氏臥於榻上,儼然已經死去。

  母蠱既亡,那身懷子蠱的陸元恆……

  張隱銳帶人狂奔至書房,抬眼便瞧見了令人心膽俱寒的一幕。

  「主公!」

  惶亂之下,張隱銳喊出了昔日軍營中的稱呼,撲倒在案前。

  那個曾經叱吒風雲,改寫了中原歷史和無數人命運的一代梟雄,靠在兒子懷中,永遠地垂下了頭顱。

  *

  數日後,陸元恆暴斃的消息,傳到了江原城的齊軍大營。

  阿渺匆匆去見蕭劭,恰好遇見尉遲堅等幾名將領前來述職。

  主位之上,蕭劭默然讀完密函,抬起頭來,對眾人道:

  「淮南郡侯傳信來說,十日後,他會親自率領玄武營的將領與精兵三萬人,北上呈遞降表。」

  阿渺難抑心情,湊近蕭劭身邊:「我能……看看他的信嗎?」

  蕭劭將密函遞給了阿渺。

  帳中風閭城出身的諸將,見狀俱有些心情複雜。

  護國長公主與淮南郡侯結有私情的傳聞,如今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可對於這些曾看著安思遠長大的北疆將領而言,這絕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喜訊。

  婁顯倫出言道:「這會不會是陸澂的什麼詭計?帶著那麼多兵馬北上,萬一來個突襲,豈不是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其餘諸人,也有相似的擔心。

  阿渺從陸澂的信上抬起眼,想要出言辯護,又擔心火上澆油,強忍住話頭,側目去看蕭劭。

  蕭劭看了眼阿渺,緩緩開口:「陸澂南下招降,是奉了朕的旨意,朕相信他並無背叛之心。」

  阿渺心緒稍松,想了想,也諫言道:「玄武營的兵馬從前跟我們屢次交戰,要是大家忌諱的話,可以讓他們分批北上,且不用直接來江原城,先遞了降表、交接了兵權,再論安置不遲。」

  她體會到五哥在這件事上力挺陸澂的好意,反過來也不想讓他為難,而且上次陸澂沒能攔下刺客、讓五哥受了傷,如今被旁人猜忌也是情有可原,她願意在這種時候適當讓步,儘快平息爭執與矛盾。

  帳中諸將聞言,也再想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再繼續攻訐擔憂下去,倒顯得自己忒沒有士氣了。

  蕭劭思忖片刻,傳下旨意,讓陸澂先領降將與一萬精兵前往霰陽關,自己攜護國長公主於七日後,親自去關前受領降表。之後隨行兵將便可直接入關南下,收復南疆各地的管轄權。

  眾人議過幾樁細則,各自領命告退而去,最後留下阿渺一人在蕭劭案側,跪坐到軟墊上,提筆給陸澂寫信。

  她迅速寫了幾段話,又似覺得不妥,蘸墨塗抹兩筆,最後索性將信紙揉成一團,咬著筆桿思考措辭,重新再開頭。

  蕭劭翻著手中的奏疏,目光卻不知落在了何處,半晌,低聲緩緩道:「旨意我已經讓承旨官去擬了。」

  「我知道。」

  阿渺垂首應了聲,專注地寫著信,「我就想自己也寫封信給他,剛好一起送過去……」

  她寫了幾行,又覺不好,再次揉了重寫,禁不住有些氣餒地長嘆了一聲:「我小時候為什麼就沒好好練過字呢?字寫得難看,措辭也措不來……」

  陸元恆畢竟是陸澂的父親,如今突然身故,想必陸澂心裡不會好受。但兩家之間的仇怨那麼複雜,自己怎麼寫才能既不顯得沒立場、又能恰如其分地表達安慰呢?

  阿渺咬完了筆桿、又咬起嘴角,鼓著臉頰,糾結默然。

  關鍵這種事情還不能找哥哥幫忙,她抬眼看向低頭翻看奏疏的蕭劭。陸元恆死了,哥哥大概是全天下最高興的人吧?

  蕭劭像是感受到了阿渺的目光,側首回望而來,墨眸深邃,「你以前給我寫信,也這般糾結過嗎?」

  「那怎麼會?」

  阿渺不好意思起來,垂了眼,「哥哥又不會嫌我寫得不好……」清了下喉嚨,聲音有些低微含糊:「那個……我也不是說他會嫌我寫得不好,他要是敢嫌我,我就……」

  就……

  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懲罰陸澂的法子,腦海里倒突然冒出上回咬人家嘴唇的一幕,忍不住騰地一下燙紅了臉。

  蕭劭將阿渺的神情盡收眼底,良久沉寂。

  隔得半晌,勉力笑了笑,道:「那你就隨便寫吧。寫好了,讓侍衛送去給承旨官。」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帳口,對親衛交代了幾句。

  帳外此時已是入夜,夜幕幽藍、營火星點,印著大齊皇族徽記的旌旗,在晚風中張揚招展著,發出獵獵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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