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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辰仍舊不語,靜默半晌,翻身朝里,悶聲道:「明日早些起身。」

  知二哥性子甚倔,再勸亦是無用,李栩無法,只得應了。

  聽見師弟拉門出去的聲響,蕭辰才復翻過身來,窗外沙沙聲漸小,想是雪粒子轉為雪片。又聽見桌上的燭火發出噼啪之聲,他暗嘆口氣,師弟師妹似乎總忘記他是瞎子,總是替他把燈點著。

  他摸索著下了床,走到桌旁,循著微熱之源,將燭火吹熄,順便在桌旁坐了下來。

  李栩所勸的話,他並非沒有聽進去。明明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就在距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地方,自己卻要抽身離去……是的,日後,他一定會後悔。

  可日後的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子夜時分,雪越下越急,順德城的街道上已經積起半尺余厚的積雪。有輛馬車急匆匆地在路上飛馳,車輪碾過之處,雪水四濺……

  某個賭場中,老滿貫正在興頭,熱得連外袍都脫了,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滾動的骰子。

  陋室中,白盈玉和衣靠在床上,望著窗戶破洞,身子微微打著顫。

  客棧,李栩摟抱著被衾,睡著正自香甜。

  蕭辰半臥榻上,聽著窗外的落雪,了無睡意。

  ……

  那輛馬車在客棧前急急停住,有人自馬車上一躍而下,堪稱粗暴地拍打著客棧大門。

  緊接著,是砰砰砰的上樓聲,蕭辰似有所感,直覺地坐起身來——幾乎是同時,來人急促地叩響了他的房門。

  「我義父要見你!請快隨我來。」

  在拉開門的瞬間,蕭辰便聽見了衛朴帶著喘息的話,聲音中的焦慮和擔憂顯露無疑。

  「出什麼事了麼?」他問。

  衛朴強自按捺著哽咽道:「他、他不太好……他說一定要見你!能現在就隨我去麼?」

  「我根本不是什麼大夫,我一直在騙你們。」蕭辰如實道,「現在我不想再騙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上午我就知道了。可現在你非去不可,時候久了,我怕……」

  他未再說下去,蕭辰卻已經明白,只呆了一瞬便道:「好,我們這就走。」

  此時,李栩也被聲音驚醒,披衣出來瞧,見狀忙道:「二哥,我隨你去。」

  「多謝,馬車就在下面侯著。」

  衛樸重重點頭,不再多言,轉身率先下樓去。蕭辰與李栩各自回房穿好衣袍,隨即也下樓。

  在馬車上,見衛朴一言不發,李栩忍不住問道:「老爺子究竟怎麼了?要緊麼?」

  「……不太好……」

  「出什麼事?上午不是還好好的喝酒麼?」

  衛朴沉默片刻,掀簾朝車夫厲聲道:「快點,再快點!」

  外間立時連著響起幾下空鞭,蹄踏飛雪,馬車快得幾乎要飛起來一般。李栩見狀,深知衛朴心情甚差,亦不敢再問。

  「就是喝酒,喝出事來。」衛朴此時方道,「你們走後,義父失魂落魄的,竟一個人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怎麼勸也沒用。後來、後來……吐了一大口血,人就厥過去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拆穿你們,不然他也不會……」

  李栩駭然道:「那酒當真有毒!……」他想想又覺不對,「不對啊,我和二哥都喝過,也沒事。」

  「我也不明白,大概是他久未喝酒,一下子又喝了這麼多。這些年下來,他身子早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何經得起……」

  「現在衛大人怎樣?」蕭辰問道。

  「醒來之後又斷斷續續吐了好幾次血,請來的大夫都說……」饒得馬車內黑暗一片,可任誰都知道衛朴在哭,「……都說不中用了。剛剛他精神好了些,就催著我來找你們,說一定要見你!」

  蕭辰聞言,自責甚深:若是衛近賢因此而逝,自己便是罪魁禍首。正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你還是要我們繼續騙他?」

  「不,我義父現下清醒得很,我想,他知道你是誰。」

  三人以所能達到的最快腳程,回到衛府,隨著衛朴,直接到了衛近賢的臥房之中。

  不大的地方,升了兩個火盆,烘得室內一片燥熱,衛近賢就置身在這熱氣之中,蒼白地幾近透明的臉,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爹,他們來了!」衛朴幾乎是撲過去,緊張地望著他,直到衛近賢眼皮微微一挑,方才放下心來,復低低重複了遍,「爹,他們來了。」

  衛近賢抬眼望去,一下便看見了蕭辰,朝他招手急喚道:「你過來。」

  蕭辰尚未來得及反應,衛朴已經趕忙把他拉了過去,讓他坐在床榻邊的圓凳上,就在衛近賢的眼前。

  「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衛近賢問道。

  他的話音雖然低,卻清晰無比,蕭辰一下就能聽出他此時神智清明。「我姓蕭,單名一個辰字,蕭逸就是家父。」他如實道,對衛近賢的愧疚使他無法再欺騙下去。

  聽見他的話,衛近賢蒼涼而欣慰的一笑:「你果然姓蕭,是的,我就知道,能與他這般相像的,除了他的兒子還能有誰。」

  「請恕我之前失禮,因家父身份特殊,故而不便相告。」

  「不要緊,你做的很對。」衛近賢望著他,眼中淚光滾動,「當日我知道霍姑娘逃了出去,偷偷派人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卻始終未能找到她,現下看見你,知道雲卿有後,我已再無遺憾。」他胸脯起伏甚烈,喘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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