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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折看他這作態,突然輕輕笑了一下,溫軟安靜的瞳孔泛起幾許春意漣漪。

  他俯下身,指尖輕輕托起十七的下頜,湊近了他的臉,「疼不疼?」

  男人臉上血痕縱橫交錯,猙獰可怖。一隻眼窩深陷,眼珠被人剜去,只剩下了個黑窟窿。

  一條長長的刀痕從他眉上利落而下,划過眼皮,橫亘在他右半邊臉上,醜陋不堪。

  寧折細嫩的指腹輕輕撫摸著他臉上的刀痕,眼底微光溫柔而繾綣,「一定很疼吧。」

  暗衛十七呆呆看著他,眼眶紅熱,不由自主落了淚。

  「不......屬、草民......不、不疼......」

  「怎麼會不疼?」寧折指腹輕輕撫去他眼角淚痕,音色和軟如雲,溫柔得滴水。

  「十七,我知道的,我知道有多疼,那種如蛆附骨之痛附著在你的神經上,疼得你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腦袋、捂住耳朵,恨不得剜掉那塊血肉,抽掉被啃噬的骨頭,一死了事。」

  「可是你心裡又想著,我不能死,我還有事要做。就只能咬著牙忍著淚,拼命把這些痛往肚子裡吞,最後痛到眼前一片模糊了,也用力睜著眼,不敢暈過去。」

  寧折撫著他猙獰的臉,低頭柔聲輕問,「是不是?」

  暗衛十七仰著頭,長且濃密的黑睫顫抖不停,淚水混著血洶湧而下。

  寧折的溫柔讓他終於崩潰低哭出聲,心裡的酸疼和痛楚一瞬間再難以自抑。

  「皇上......皇上......好疼,十七好疼......」

  他像個遍體鱗傷的家犬,委屈地在主人面前低下頭顱,露出讓他疼痛顫抖的傷口,渴求著主人的愛 撫和安慰。

  以前他練功練到渾身是傷的時候,寧折就會用小小的身軀抱著他,輕輕在他傷口上呼氣,溫柔地說呼一呼小十七就不疼了。

  十七睜著淚眼望著溫柔如初的少年,心裡奢望蔓延成火海,燒得他眸底一片通紅,血絲遍布。

  但他忘了一件事,寧折現在已經不是他主人了。

  他的所有溫柔和綿軟都只是用來戲弄他的偽裝。

  他只會在他傷口上撒鹽,看他血肉腐爛,露出森森白骨,陷入永恆的黑暗。

  暗衛十七睜大了眼,茫然地看著姿容昳麗的少年彎了彎眉眼,指尖抬起他下巴,一字一句在他耳邊含笑吐氣,「十七,你活該。」

  他怔了好久,突然就低低哀鳴了一聲,痛苦地閉上眼,在地上縮成一團,將自己所有的不堪都遮掩起來,再也不敢看寧折一眼。

  寧折直起身,瞥了他一眼。

  青年蜷縮在地上,幾乎聽不到呼吸。

  他身上的斷骨還沒接好,魔氣又會對他的身體不斷產生毒性,加深傷勢,放任不管,恐怕要不了三天就會沒命。

  不過,那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寧折淡淡移開目光,眉眼一片安靜柔順。

  誰也想不到他心裡藏著怎樣冰冷的刀。

  天趵大城池距離不遠,車隊很快就到了。

  一行魔族出示了入城令,順利進城。

  城裡比部落繁華得多,街上行走的大多是化了人形的高等魔族,乍一望去,倒像是回了天祁。

  嵇猊將他們安頓下來,留下幾個魔族看守寧折,就去了城主府拜謁城主。

  暗衛十七被兩個魔族自作主張抬進他的房間,安放在榻上。

  寧折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

  倒是暗衛十七心裡一片驚惶,自己從床上艱難爬了下來,顫巍巍縮在地上不敢亂動。

  寧折走到他面前。

  十七朝後縮了縮身體,被寧折抵到落滿灰塵的牆角里,低垂著頭,一頭亂髮散下來,顯得他落魄可憐,又無措。

  「皇……皇上……」

  「我要出門,你在這裡待著別動,等我回來。」

  他這話里沒帶刺,聲音又軟和,春風一樣拂在人耳邊。

  十七一時間有些恍神。

  寧折白嫩的小手用力戳了戳他的頭,「聽到了麼?」

  十七身體狠狠一顫,一動也不敢動,畏縮著道,「聽、聽到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別害他,要什麼我都給你

  寧折盯了他片刻。

  暗衛十七和以前相比,實在變了很多。

  從前他儘管卑微,卻絲毫不卑賤。

  那時候的他會為自己的實力而感到驕傲,會在練功的時候眸子裡迸出自信的光彩。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有一點尊嚴地趴在寧折腳邊,小心翼翼討好著他,連搖尾乞憐都不敢。

  寧折安靜斂下眸,轉身出了房。

  變得不只有暗衛十七,還有他。

  他才是所有人中,變得最不堪的那個人。

  木門「吱呀」一聲慢慢合上。

  光線被阻隔,灰塵在空中輕散,室內變得昏暗。

  十七盯著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聽見自己心臟在死寂的房間裡「噗通」、「噗通」,微弱而緩慢地跳動了起來。

  他閉上眼,輕輕伸出手,小心地捂住了自己心口,企圖保護自己唯一擁有的、有關於少年的、獨一無二的東西。

  ——他只剩下自己那點卑賤微末的感情了。

  而除了他心裡這份廉價的感情,他和寧折之間什麼也不剩。

  ......

  此刻,被惦記著的少年正蹲在門前石階上,一邊禿嚕那根雪線,一邊凝眉思索著跑路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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