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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故薄削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我出來透透氣,沒有跟著你。」
鏡非明胸中有數,直接拆穿他,「你見我大受打擊,擔心我尋死覓活?」
「沒有沒有。」溫故連連否認,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你心情不好,我想陪你一會。」
鏡非明輕哧一聲,飛舟收進袖子裡,他抬起手掌,一隻螢火蟲落在掌中,「我笑的是天地不仁,天道不公,與你沒有任何干係。」
溫故一步一步謹慎地接近他,「天道對你很不公平麼?」
鏡非明垂眼,凝視手中微弱的一點光芒,「你可曾見過九天之上的霞光?」
沒有等溫故回答,他不疾不徐地道:「有一日我曾見過,那緋色澄淨,宛如銀河之中一道烈焰,彼時風雷相伴,諸神齊聚,與我只差一步之遙。」
溫故聽得似懂非懂,與鏡非明的距離也只差一步之遙,他是個擅長聆聽的人,「後來呢?」
「後來……」鏡非明嗓中溢出輕笑,手掌紋絲不動,掌中的螢火蟲費力地掙扎,光輝逐漸黯淡,「如同這蟲子,日暮西山,燈盡油枯之際。」
溫故漆黑光亮的瞳孔放大,「你會像它一樣?」
鏡非明輕輕一笑,抬眼直率地望著他,「塵事如潮人如水,朝若青絲暮成雪,我並非氣量狹小之人,你能有此天資福源,在宗門之內不會再有人欺辱你。」
「你會像他一樣麼?」溫故固執地追問。
鏡非明望向手中奄奄一息的螢火蟲,「若不能飛升,便終有一死,千年百年又何區別?不過多苟活一些年歲罷了。」
瑩瑩的濕潤從溫故的眼底漫延,一點水光在夜色里玲瓏剔透,他一字一頓堅定地說:「小鏡,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死的!」
小鏡?
鏡非明眉頭上挑,心中覺得好笑,這個傻裡傻氣的小傢伙,真奇妙,總能讓他一潭死水的心泛起波瀾,他有意捉弄,「若是天道要讓我死呢?」
溫故怔了一下,認真地說:「我不管什麼天道還是人道,我都不會讓你死的,一定會救你的。」
「一定會。」他堅定地重複。
鏡非明凝神靜氣地望著他,這次,他又笑了,和悅的笑意瀰漫在眉梢眼角,語氣恢復一貫的慵懶,「我是何等人,豈會這樣輕易的死?」
說罷,他指尖淺淡的紫光划過,掌中的螢火蟲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熄滅的瑩光漸漸明亮,再一次生機勃勃。
溫故被這神奇的一幕震驚到,不由自主地說:「小鏡,你太厲害了!」
「不足掛齒。」
鏡非明心中撥雲見霧,自從渡劫失利,他撇下肩上掌門的責任,在水榭之中無拘無束,放浪形骸。
因為他清楚,幾個不安分的徒弟野心勃勃,即便他不做掌門,宗門裡照樣有人管那些破事,可現在,他心中有了一個牽掛。
魔族的人要將元九淵置之於死地,天道峰的薛老三要殺元九淵報仇雪恨,這天下之大,諸天九州之中,皆容不下極天魔君的崽子。
即是如此,鏡非明便要幫他掃清八荒,清除前路的障礙,令他光風霽月,坦蕩蕩的行走在這世間。
想取元九淵命的人都忘了一件事,紫衣真君只是頹廢,並不是廢物。
寶劍雖在劍鞘之中,他仍是寶劍。
……
余寧市。
嗡嗡嗡——
酒店雕花的壁燈光芒溫暖,籠罩在溫故陷入枕頭的側臉,他睡得迷迷糊糊,摸起床頭柜上手機。
來電人:商則
溫故毫不留情的掛斷,手機左上角時間凌晨五點,七點要去劇組開工,他頓時睡意全無。
點開手機相冊,元九淵果然給他留下一則視頻,簡單陳述了昨天發生的事,聽到塑膠袋裡裝著陰靈,溫故一下子精神了。
元九淵想幹什麼?
溫故快速檢查一遍室內,果不其然在盥洗台上,看到一個黑色圓鼓鼓的塑膠袋。
余寧市的深秋氣候宜人,酒店裡開著二十四小時恆溫系統,短短几秒的時間溫故出一身冷汗,鏡子中秀挺的臉毫無血色,驚懼地注視這個垃圾袋。
「餵……」
溫故小心翼翼地喊一聲,塑膠袋抖了一下,往離他更遠的地方挪了挪。
這詭異的一幕令溫故心臟緊繃,漆黑的瞳孔發顫,元九淵真的把鬼弄回來了!
他向後退幾步,立即關上洗手間的門,雙手抱住毛茸茸的腦袋,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這東西肯定不能留下,一想到和鬼共處一室,溫故脊背竄上冰寒,腦子裡全是各種恐怖片的畫面。
許久,他才從驚懼里逐漸平靜,再次打開門,鼓起勇氣說:「阿飄,你走吧。」
塑膠袋又動起來,挪出大理石的洗手台,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像氣球一樣飛速的滾到牆角,然後緊緊地扒著牆面,似乎是很缺乏安全感,需要牆面來保護它一樣。
溫故呆呆地望著,謹慎地問:「你走錯路了,那個……要我幫你嗎?」
鬼裝在塑膠袋裡,看不清路理所當然,溫故猶豫一下,拿起晾衣杆子,遠遠地挑起塑膠袋,步履迅速地衝下樓。
把鬼放生在酒店的樓道,未免太缺德了,非常有公德心的溫故一路來到荒無人煙的海邊,「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陰靈掛在晾衣杆上,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