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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年了,他從不曾饒恕過自己。

  可他的女兒,卻說相信他。

  世人常說悲歡到極致是無聲,悲也無聲,歡也無聲。他的心中是悲是歡恐怕他自己都說不出來,他只知道那種積壓在心頭十幾年的痛苦,終於有人能夠理解。而找到女兒得到她信任的感覺又太過歡喜,喜到他止不住淚流滿面。

  良久,他才站起來。

  眼眶紅腫眸中還有淚意,一個年近不惑的男人,在自己的女兒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他自己都覺得萬分羞赧。

  明語很想安慰他,卻找不到任何的詞語,畢竟在整個事件中最受傷害的是君湘湘。她想到原主的死,如果他一早去認女兒,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之前為什麼不認我?”

  向南山面色一黯,他何嘗不想認女兒。只是他出身低賤,當年的事情太過不光彩,他怕世人重提大小姐,讓大小姐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又怕有自己這樣一個親爹,女兒也會跟著受世人白眼。再者,他從不曾想過女兒還會認自己。

  比起和自己相認,成為一個商賈的女兒,她無論是留在侯爺還是國公府都好。國公夫人以前就十分疼愛大小姐,想必也會愛屋及烏。

  “我…我一介商賈,你跟著我不好。”

  一個不好,明語便明白了。她突然有些想哭,那些情緒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原主的。她只能說命運有時候最喜歡捉弄人,才會造成記憶中那樣的結局。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家再好我也是寄人籬下。你商賈身份再是低下我也是在自己家中,總歸比呆在別人家裡自在。”

  他看著自己的女兒,這是大小姐生的孩子。

  那個高高在上的侯府貴女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生下他們的孩子,他不得而知。每每想到對方遭遇的一切,他心如刀割。他何嘗不知道女兒養在別人家裡怕會不自在,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再不濟在吃穿上總不會讓女兒受委屈。可是這世間尊卑分明,他和大小姐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夫妻,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把女兒養在別人家。

  然而他不是。

  他是一個下人,一個連給大小姐提鞋都不配的下人,又怎麼敢以大小姐的男人自居把女兒養在身邊。跟著他這樣的父親,女兒別說想嫁個好人家,便是嫁給尋常人家都不易。

  “我…何嘗不想你留在我身邊,可我不能害了你。”

  他已經害了大小姐,不能再害了他們的女兒。如果他們父女相認,如果女兒跟他一起生活,那麼她一輩子都將背負著奸生子的罵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明語澀然,現實無解,他做得沒錯。其實她心中亦有顧忌,便是如今和他相認,以時務而論,她還是住在國公府的好。

  而且對於他們的關係,她還不能透露給別人,包括外祖母。

  “聽說當年你被人杖斃丟到亂葬崗,那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向南山苦澀一笑,慢慢講起他這些年的事情。

  當年他從杜城來到京城,路上早已將盤纏用盡。原想著先找個活混個飯吃,偶爾聽人說起侯府要招侍衛的事情。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侯府,不想竟然被留下來。

  在侯府當差近三個月,他一共才見過大小姐兩回。一回是進府的時候,一回是大小姐單獨把他叫了過去。

  他記得很清楚,大小姐問了他許多話,然後說會重用他。

  那個時候,他是何等的歡喜,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府里和自己交好的一位侍衛。那侍衛也替他高興,約他喝酒。

  酒里被下了藥,這是他後來才知道的。

  他醉得一塌糊塗,被那個侍衛扶回去,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等醒來茫然之時,他就被滿屋子裡的人嚇一跳,然後驚恐之下他看到了身邊的大小姐。

  二夫人喊著什麼淫賊,幾個家丁衝過來捆住他,堵了嘴拉下去。被丟到亂葬嵐的時候,他還殘留了一口氣。聽著野狗和老鴰的叫聲,他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也是他命不該絕,松江府的一位商賈途經那裡發現了他,並且把他帶到松江府。此後一年中,他都在養命,命保住了又調養了一年的身體,這才和常人無異。

  那位商賈恰好膝下無子,便認他為義子,悉心教他經商之道。他心裡掛念著京里的事情,偷偷回了一次京。卻得知忠勇侯府已經家破人亡,大小姐也被逐出君家,悲痛之下他病倒了。

  斷斷續續又養了半年的病,期間跟義父學習做生意。

  這些年來,他一邊經商一邊找人,幾年前終於被他打聽到大小姐的消息,可惜已是香消玉殞。機緣巧合之下他得知大小姐曾生過孩子,所以他又開始漫長的尋找。

  義父義母去世後,他把生意做到京城,心裡也是存了一口氣。大小姐明顯是被人害的,他不能什麼都不做。哪怕是以卵擊石,他也要盡力試一試。

  後來,終於有了女兒的消息。

  “能找到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千萬不要和別人提起我,我不配…你好好留在國公夫人的身邊,將來嫁個好人家,我的家產都是你的嫁妝。”

  說完,他又取出之前的那塊玉佩。

  “這個…你收下吧。”

  明語喉間一哽,看著他目光中的乞求,把玉佩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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