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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細密交織的長睫一眨,很有勾人心魄的味道。

  梅長生這才察覺,她今日穿著一身風格不顯的烏衣,再戴上條黑襥巾,玲瓏身段,唇紅齒白,可不便是個機靈小書僮的樣子麼。

  枉費他的一顆七竅心肝,見她則亂,竟到此時才明白過來。

  姜瑾在公子臉上瞧見了笑模樣,大鬆一口氣——公主殿下仁慈,救他於水火啊!否則他打斷了公子的好事,回頭公子非找他秋後算帳不可。

  路上,梅長生告訴明珠,那三省齋是梅家辦下的一所私塾,旁支繁多的諾大世家,雖然都姓梅,但有富就有貧,此孰便是收納家資不裕的外支子弟習學課業的所在,以傳承梅氏詩禮傳家的古訓。

  梅彧是三省齋館長,在本家行三,梅長生叫他三哥,曾有同窗之誼,關係親厚。

  在書齋門口,梅彧迎著了梅長生,他看到這位族弟身邊帶著個生面孔,貌似客卿身份,素衣不掩其華。一眼望去,不禁便被他那枚眉間痣吸引。

  梅彧心思流轉,忽然想到什麼,驚然收回視線,不敢胡亂揣測,比手請梅長生入內。

  二人都是莊謹之人,入軒坐定,無須寒暄,就事論事。

  宣明珠則順著梅長生身畔的椅子坐下,樂得無人搭茬,安然把自己當成旁聽者。

  梅彧取出他挑選的赴北名單,娓娓道來到達西域後籌辦學會的計劃。梅長生傾聽。

  他自從邁進屋門,便未看過身旁的宣明珠,側臉全神貫注,認真談著事。

  只是趁三哥話語間隙,垂袖捏一捏女子放在桌下的手指,怕她無聊似的,輕一下重一下,臉孔卻朝向梅彧,認真問道:

  「與西北都護府通過信了嗎,有幾位夫子願意同往,這一路上學子的安全如何保證?」

  梅彧受命此等大事,自然已有全盤詳盡的考慮,一一回答。

  談到最後諸事敲定了,梅長生長舒一口氣,起身抖雙袖葉揖深躬,「此事多勞族兄,三哥幫了長生大忙,長生感佩於心。」

  梅彧回以揖禮,「賢弟客氣了,平心而論,兄不止為弟,亦為自己。留在梅家,頂天便是一個館長的造化,到那紫塞青天,人見其風沙苦寒,吾見其雲高霜烈,天下止有不願教授之師,無不可教化之人,西去,未嘗不可有一番作為。」

  他說罷向他身邊微弋目光,微笑著告辭。

  宣明珠瞧著此人離開的背影,暗自點頭。她被他方才那番話激盪心神,心想梅家風骨,不盡在本宗,也不必盡在本宗。

  正出神間,眼前多了一對幽黑的眼睛,他俯身壓住她座椅兩側扶手,鼻尖往前抵,盯著她不點而朱的唇,氣音咻咻:「好了,忙完了。回家。」

  膩聲膩氣的唇舌,將方才那派莊肅風度一筆抹倒。

  宣明珠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檔子事,嘆為觀止,逼仄中,昂著纖秀如玉的頸向後仰面,笑話他:「梅大人你定是悄悄去梨園學過蜀地變臉。」

  「謬讚。」梅長生含蓄莞爾,門忽而從外被推開,「長生,方才我忘了說——」

  梅長生瞬間直起身,慌忙間撞上身後的太師椅,椅子腿在地面蹭出粗戛的一聲,卻還不忘轉身遮住身後的人。

  咳一聲,他一本正經道:「三哥,何事?」

  梅彧的臉比他還紅,呼地又把門闔上了,話音綽綽在外廊遠去,「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梅長生後腰窩子被使勁捅了一下。

  他笑。

  出學館的步履便有些急切了,馬車在階下不遠處等著,宣明珠發覺他幾乎緊挨著自己走,只差一個抖擻就能把她攏進風裘里。

  將及上車,姜瑾來報,說臨安和蘇州要入洛陽國子監的二氏學子到揚州了,現安排在課士堂,等待公子勘察遴選。

  宣明珠明顯感到他的身體繃緊了一瞬,抿唇忍笑。

  「到了?」梅長生問的是姜瑾,目光卻在明珠臉龐上流連,聲音有點壓抑,「算腳程不是過兩日嗎?」

  姜瑾摸著鼻尖垂首,誰讓他們坐的是順風船,一路順風順水就提前到了。

  人來了,不能不見。幸好大長公主出話算數,既說可著今個一整日陪梅大人視察公務,沒有半道反悔。

  去課業堂的途中梅長生心不在焉,一會兒一轉頭,簡直怕她憑空消失了似的。

  馬車拐過一條街,街角的招子後走出一個錦衣男子,眯眼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狠咬了下牙關。

  *

  車馬行速不慢,進了課業堂,梅長生身上的黏乎勁兒便不見了。

  只見他目光清謖如泉,將俏麗的身影往身後一擋,與兩個家族德高望重的領學夫子見禮。

  天子開恩選江南世家子弟入國子監,在梅長生是制衡之道,然對於元甄兩姓而言,卻無異於天降橫福一般的榮恩。之所以著急趕來拜見這位江左第一公子,也是存著請他照拂的心思。

  以文相會,坐而論道是推辭不了的事。

  甄家老夫子神情很是激動,語氣很是殷懇:「請梅先生予這些後儕一個討教的機會!」

  身為揚州的東道,不可有失風度,梅長生耐著性子應下。在一間敞闊館舍內席地鋪四方篾席,中道對面,是幾十位慕名而來的年輕學子,過道這頭是更年輕的江左文林第一人,一人之勢便抵眾勢,論禮法,論仁道,隨口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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