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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擔心她再被傷一回吧。

  「傻姑娘。」

  宣明珠無奈地將澄兒拉起來,她這顆心,還原封不動擱在自己身上呢,她不會再讓自己陷入從前那般境地了。

  澄兒總覺得公主值得更好的,佯作看不見泓兒使的眼色,起來後輕覷殿下神情,不甘心地問:「殿下恕澄兒無狀,殿下您……是不是為了給小小姐一個完整的家?」

  這句話似曾相識,宣明珠怔營剎那,失笑將山茶插在澄兒鬢間,搖頭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可以肯定不是為了那個理由,他們倆,都不是。

  *

  毛毛雨似的小雪下了一早晨便停了,才用過朝食,梅眉山來到別塢拜訪。

  「眉山見過殿下。」少女笑容盈面,穿一身牙緋的騎裝,紅得蘊藉不張揚。

  「快來。」宣明珠見到她很高興,這位梅家二房的二姑娘氣度翡然,當年她一見便合眼緣,覺得這通身氣派不像梅鶴庭的堂妹,倒似他嫡親的妹妹。

  正好泓兒煎了桂枝熟飲,宣明珠便命人連同菓子一併端來。

  梅眉山道聲謝,落落大方地坐下,談笑數語,略微熟稔了,狀似不經意地眨眨眼,「聽說堂兄昨夜沒回府里呀。」

  宣明珠喝茶的動作一頓,也笑著眨眨眼,「大抵又不小心關在密室裡頭了吧,二姑娘沒去找找?」

  梅眉山聽了一愣,繼而撲哧笑起來,她沒想到公主殿下遠觀雍容典雅,私底下是這樣有趣的性情。

  自己再旁敲側擊,反而顯得小家子氣了,於是便不再提哥哥的話題。

  在一旁風鼎湔茶的泓兒笑道,「二姑娘這身打扮好伶俐,打算踏雪尋梅去嗎?」

  「哪裡,這雪存不住,落地便化了,想踏也沒處踏去。」梅眉山說罷,沉吟片刻,復對公主笑笑,「揚州多少年沒在數九前下過雪了,十月飛霜,眉山便是心裡歡喜,也不敢在臉上帶出來。」

  「哦?」宣明珠不曉揚州風俗,問道,「十月飛霜,有什麼說頭嗎?」

  「天象沒有。」梅眉山喃喃自語,「只怕人有……」

  *

  老揚州十多年沒過見雪了,這日清早醒來,雪沫子漫天,老一輩兒的人誰見誰稀奇,都說這雪兆頭不好。

  有兆頭便要應在什麼上頭,應誰呢,不少人想到揚州最大的世家梅氏,心裡嘀咕不好,八成是梅家要敗。

  為何?沒聽街坊傳麼,梅家那位嫡長孫回來幹嘛的,那是帶著聖旨來自抄其家啦,家族裡出了這麼個大逆不道的東西,能不敗麼。

  還是醉白樓上次那間雅廂,梅家六位年高望重的旁支族老齊聚一堂,除了空出主位,都坐著人。

  圓桌面上擺著大煮乾絲、三套鴨子等十幾道湯湯水水,年紀大了就要補養,老爺子們不發一語,吃得歡實。

  等那扇雕花柳木門一推,一襲紫裘姍姍而入,桌上的人將碗筷一撂,飽了。

  殘羹剩菜間,誰也沒起身。

  梅長生往桌上掃了一眼,看見桌上的象牙筷都改成了竹筷,外頭的雪便似下進他眼裡。

  斂著眸里的冷,他「三叔公」、「四伯爺」地叫了一圈人,自去主位上坐了。

  「來呀,」其中一位老神在在的分宗潤字輩叔公吩咐夥計,「給咱們梅大人上一道『將軍過橋』。」

  梅長生睫宇輕霎,將軍過橋是淮揚名菜,又名黑魚兩吃,原本說的是張飛的掌故,當陽橋上一聲吼,嚇退曹兵百萬兵,好個霸氣。放在今天,便是說他梅長生手段霸道,逼得梅家人聲怨道,上下動盪了。

  黑魚上桌,梅長生沒推辭,拾了竹筷子夾塊魚腹軟肉送進嘴裡。

  他這一口下去,先前叫上菜的叔公卻驀地變了臉色。

  「梅鶴庭,你真不肯讓一讓手?有錢自家賺不好,非要把手裡傳了三四輩子的產業分利給元家和甄家?」

  梅長生眉目冷湛地一口一口吃著那魚。

  另一個老人見此心也冷了,涼笑一聲,拿起方才吃飯的竹筷子便給撅折了。

  「年輕人分不清公私,一意孤行,還有什麼可說。既如此,就分宗吧!」

  話音才落,臨座另一人跟著撅了筷子,「新家主手段雷厲,老朽年歲大了,牙口吃不了硬的,怕跟著新家主,以後粥都喝不上。逼得沒法子了,不如分爨!咱們講理,這些年得賴梅氏所得的,二一添作五還利本宗,往後家譜籍帳互不干涉,各自營生。」

  梅長生先前一直不語,聽到此,唇上最後一點血色褪盡,撂筷道:「原來是我逼諸位來著,而不是諸位逼我?」

  他們的主意打得精明,分了宗,便不再歸梅氏家主調令,這些旁支名下的蠶桑廠坊便也成了私有,不歸攏到聖諭所命的梅家分售的清單之中。

  斷尾自保,營營求利,不惜將諾大個家業分得四分五裂。

  梅長生眼裡添了冷厲,取帕揩拭手指,沒有廢話:「分宗可以,二一添作五不成。端起碗來吃飯,撂下碗撅筷子,留一半剩菜剩飯歸我?我年輕不假,當不了這個冤大頭。三七,本宗得七,同意,現在就可以折竹走人。」

  一屋子老太爺都愣了,旁宗分家只能帶走三成,遍江南的打聽,到哪兒也沒這規矩。

  這一口,咬得真狠吶!

  梅鶴庭也算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從前有禮有節,怎麼就沒看出他的心和他身上這件裘衣一樣,紫得都發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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