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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明珠聽了放下茶碗,輕哦一聲。

  梅鶴庭要過來的事她此前是知曉的。他早幾日便投了帖來,說想在離京前陪一陪寶鴉,還有些針對梅珩課業疑問的手札,欲當面與他講解清楚。

  宣明珠想起在帝姬陵那日她說出的話,他明日便要回任汝州,一去好幾個月,她沒理由阻攔他見孩子,慵捻著眉尖道:

  「如此,請他直接過去雛鳳小院吧。」

  管事領命去了,隨侍著宣明珠的崔嬤嬤見殿下神情惘惘,似無精神,踅身為殿下投了條濕手巾,「今年的秋老虎兒利害,到這時節還動輒一身汗的,洛陽城也不比行宮清涼,殿下接連兩場宴,想必乏累了,待宴散後好生歇一歇吧。」

  宣明珠接過手巾,拭了兩下薄汗微淋的頸,搖頭道:「往年多大的宴我沒經辦過,不是這麼個累法。」

  她默了幾息,眼波如晦,遲聲用詢問的口氣問嬤嬤:「嬤嬤你說……睡夢裡總覺著有人在旁瞧著你,可你又看不見那人的臉,也動不了身,說不出話,這是魘住了還是有個什麼說頭?」

  崔嬤嬤聽她說得嚇人,立刻聯想到公主身上的病,怕有那不乾淨的牛頭馬面來勾人魂了,滿臉緊張地問:

  「殿下夢見了什麼,具體是怎麼樣的?近來身上可覺著哪處不妥?」

  宣明珠先是搖頭,讓嬤嬤不必緊張,她近日倒沒什麼不適的,想來還沒到那個時候。

  只不過昨夜在翠微宮做的那場夢……要她敘說,她又形容不大上來。

  左不過是隱約在一頂重紗疊帳里,她呆呆地坐在榻邊,眼睛被布條蒙著,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動彈不得,就連半個指頭尖,也是勾不起來。

  說隱約,因夢中她眼前的白紗半透,可以窺見一點景象。隱約的紫薰幔帳,隱約的龍涎水香,隱約的一個高高的人影,向她走來。

  近了,帶些哀切地跪在她身前,淺淺地捏住她一個指頭尖,跟著也不語,也不動,半晌,唯感覺到咻咻的氣息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場景實有些詭異,宣明珠在夢裡卻並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此人相熟,極想透過紗布看清他的相貌。

  可惜再怎麼樣也看不真切,她一急,急中生智,想到這樣的身量莫不是言淮吧,堵絮的喉嚨恍然叫出一聲「小淮兒」,就醒了過來。

  ……不會是那種夢吧?

  宣明珠心中忽然蹦出此念,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又是跪又是摸手的,對方還是個弟弟,想想,也忒不正經了。

  可她對言淮並無男女之意,如何會夢到他呢?

  崔嬤嬤還在揪心地等著殿下回答,那嚴肅的神情,仿佛下一刻便要出去請靈燒紙做全套法事。

  宣明珠說不出口了,「唔」地含糊一聲,低頭去喝消火的菊花茶。

  *

  雛鳳小院。

  此日梅長生穿了件緩帶寬袖的織金深青文士袍,緩緩邁進屋子後,帶進一裊輕暖的龍涎香氣。

  「爹爹!」

  寶鴉甜笑著噠噠噠跑到門口,梅豫和梅珩也在妹妹這裡靜候父親到來。

  梅長生入門點頭,見過三個孩子,便倚進方案邊的壺門椅子裡,側身,拿右肩頂著椅背。

  平素正襟危坐的人,偶然沒正形,卻成了浪蕩風調,讓人疑心他慵懶得沒了骨頭。

  一張圍桌,父子四人,他瞧著寶鴉折蓮花燈。

  梅寶鴉的小腦袋瓜里常常裝些稀奇古怪的念頭,這一回知道父親要來,她早早地尋出許多漂亮的琉璃軟彩紙,想和阿耶一起折些蓮花燈。

  等阿耶去外省出任之後,她每次想爹爹,就可以去洛水河裡放一盞燈,等全部放完,便到了年關歲尾,爹爹也便該回來了。

  寶鴉的小嘴叨咕不停,和爹爹分享中秋宮宴上的所見所聞。

  梅長生靜靜聽著,那雙潺潺寂靜的雙眼,含蘊出幾分笑意。一氣兒折了兩隻燈,他的左手實在抖得不像話,輕嘆一聲,緩著聲氣道:

  「爹爹手拙,看著寶鴉折好不好?」

  寶鴉盯著那兩隻形狀很「別致」的琉璃紙燈,果斷點頭,「好好,爹爹你莫動手了,我怕咱家的紙簍要開口罵人哩。」

  梅長生薄唇無聲莞爾。

  他手拙,口齒卻無傷,答應了小兒子要為他講書的。那邊小女兒晃著腳丫摺紙,這邊他便握起書卷與梅珩一篇篇地注講,只是嗓音時而頓滯,須停下來,放下右手裡的書,端起茶盞抿口茶,然後繼續教授。

  屋裡分明不熱,他這樣不愛出汗的人,額頭不一時竟沁出一層汗珠。

  一場下來,梅珩聽得是津津有味,旁聽的梅豫哈欠連連,在父親面前又不敢表露,生生憋出了一雙紅潤兔子眼。

  梅長生看看銀漏,是時候了,便撐著椅子的扶手起身。

  梅豫見狀終於長出一口氣,可聽講枯燥歸枯燥,他一想到父親這就要走了,心底又油然不舍。隨著小書呆起身,學他的樣式給父親長揖了一個學士禮。

  「照顧好母親和弟弟妹妹。」梅長生溫聲囑咐長子。

  梅豫認真點頭。梅長生轉頭,寶鴉還在若無其事地折著花紙,頭也不抬。

  梅長生走過去摸摸她的頭,「寶鴉,爹爹得回汝州去啦。」

  小姑娘「嗯」一聲,始終不抬頭。

  梅長生心中嘆息一聲,有些費力地彎下腰,眉頭雖輕皺,唇邊卻是笑著的,附在小姑娘耳邊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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