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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便不是一件可置身事外的事了。

  耳邊小女君仍在失聲痛哭,宣明珠亦身為人女身為人母,物傷其類,不覺也紅了眼,將紅纓輕輕摟在懷裡安慰,「好孩子,難為你了。」

  她轉向梅鶴庭,「依你看如何?」

  梅長生先前一直靜靜傾聽,聞言頷首,「疑點頗多。可否先問陸姑娘一個問題?」

  見陸紅纓點頭後,他問道,「姑娘是親耳聽見三公主提出與陸駙馬和離嗎?」

  陸紅纓腫著桃核似的眼皮肯定點頭,「那日他們爭吵,我在門外,確切聽到了。我娘親說……」

  說到這兒,陸紅纓看了眼矜眉肅目的梅大人,有些不好說。可是一想到數日前母親音容尚在,轉眼天人永隔,又慟然哭出來:

  「她說長公主都可以和離,她為什麼不可以,她受夠了,這回便要學一學大姐姐,說到做到。」

  殿內有一瞬安靜。

  梅長生神色如常,斟酌著道:「宗室出喪不走外司,全由宗人府經辦,按律例,大理寺在內的三司皆無權干涉,除非有明確的懷疑舉證。目下單憑陸女君的說辭,只怕不夠。」

  宣明珠慢慢盤弄垂在手背上的黃纓佛頭塔,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只問:「可查嗎?」

  「可查。」他道,「但要看想不想查,以及能不能查。」

  這話便很有些值得琢磨了。宣明珠知道梅鶴庭一向慮事深遠,他知道自己與陸太夫人的這層聯繫。想不想查,在她,那句能不能查,難道意指陸太夫人的免死鐵券?

  眼下,她只是聽了夢鯨和紅纓二人的口述,對上京陸家那邊的細節全然不知,想了想便未追問,轉頭吩咐澄兒道:「收拾行李,咱們明日啟程回京。」

  她自問是個俗的,時日無幾,一心只秉承快活一日是一日的宗旨,沒有許多慈悲心左包右攬。可若陸太夫人當真憑著往日的功勞目無天家害了老三,這事便與她脫不開干係了。

  陸紅纓聽見姨母的話,忙要跪下叩頭,被宣明珠拉起摟在懷內,「好孩子,你有這份兒心氣,路遠迢迢來投我,我自要給你個交代。莫哭,迎宵,去將寶鴉叫來,讓她陪陪表姐。」

  殿內女使出出入入忙了起來,梅長生像一樽汝窯落地瓷瓶在原地,淺霜色的唇瓣嚅了嚅。

  「殿下不在城裡過中秋了。」

  他淡囈的聲音被失怙少女的哭聲遮了過去,駐了幾息,告辭而去。

  *

  次日,大長公主的儀仗人馬出城。

  翠葆羽旌自行宮逶迤而下,七寶輦車之後簇隨著數百名甲冑兵衛,步履整齊劃一。梅長生身著公服,眉上勒了一條指寬的懸珠錦地束額,鞶帶皂靴,緩馳在紫紗車窗之畔。

  說好了的,她回上京,他騎馬送她一程。

  ——可能也不算說好,因為一開始的時候宣明珠沒同意,說有北衙軍跟著,這頭她料理得清,不必梅大人費功夫。梅長生卻執意要送。

  半卷的柔軟窗紗無骨般隨風輕飄,不時颺出窗外,拂在汝州刺史挺括的海涯水紋衣袖上。

  他微微偏頭,便可見宣明珠坐在車中,手邊是兩個小姑娘,寶鴉正捏著一條帕子輕輕給表姐拭淚,小大人似的絮絮安慰著陸紅纓。

  梅長生沉穩無聲,跟在公子身後的姜瑾望著那背影,舌根子發苦。

  昨日回到刺史府,他自知忤逆了公子,一進門就給公子跪下了。

  公子卻崴在椅子裡說了句,「起來,我扶不動你,別讓我著急。」

  就這麼一句輕聲弱氣的話,讓姜瑾心疼得沒了邊,不敢再逆著他行事,也咬咬牙向公子保證,不會再提及五年前的事。

  可他一想起公主殿下將回京,公子若不死心取血入藥,必然要兩地奔波,想想公子的身子骨,不禁憂從中來。

  一路無言,到了城門處,宣明珠發話:「梅大人便回吧。」

  車裡的寶鴉聽見,轉頭望了出來。梅長生下馬,將一個錦囊隔著窗口遞給她,輕撫她柔軟的鴉鬢,「你喜歡這香,阿耶多做了一個給你。寶鴉記得聽娘親話,阿耶休沐便回去看你們。」

  轉而看向紅纓,溫醇的嗓音微微低沉,「姑娘節哀。」

  而後,始看向她,謙卑揖手:「臣恭送殿下。」

  車馬從城門闕出去了,漸漸望不見。梅長生駐在城門邊,回想起方才寶鴉安慰陸紅纓的一幕,目色晦暗不明。

  他不敢想像若她有一日失去母親,會是如何。

  他不會讓那一天到來。

  男人收斂視線,撣動袖上的浮塵轉身:「回。」

  *

  與來時的且游且逛不同,大長公主的車駕回程頗快。

  中道於驛館逗留休整一夜,翌日將及晌午時,入了洛陽城南的上京安化門。

  一去一回,昭樂長公主搖身一變成了鎮國大長公主。宣明珠回來得快,行程的消息傳得更快,許多知機的官員上趕著來城門口迎接鳳駕。

  其中以九門提督與京兆府尹當先,各帶軍衛接迎,陣仗弄得頗大,幾乎將城門口堵個水泄不通。

  紅纓經歷過被人追圍,甫見這般場面,下意識縮起身子。宣明珠察覺了出來,將小姑娘半摟在懷,掀帷吩咐:

  「澄兒,代本宮謝過諸位大人心意,請他們且回。林將軍去開道,別嚇著我家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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