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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如今,公子又說要重新安排上,也就是說,他信不過言淮轉手送藥了,這便意味著,先前的藥湯——大長公主並沒有服下。

  公子這是要再挖一回心。

  姜瑾停了腳步,眼神有點發木。

  「怎麼?」梅長生察覺到他的異樣,回頭一顧。

  「公子恕罪。」姜瑾生平頭一次在梅長生面前生出包天的膽子,直視他道:「屬下要將五年前的事告知公主。」

  他這兩日做噩夢,儘是替公子挖心的場景,那血淋淋的腥臊讓他每每一身冷汗地驚醒。姜瑾就一個念頭,他攔不住公子不拿命當命的瘋子行徑,至少可以讓公主殿下知道,公子為她做過什麼。

  他只是一個小小從吏,卻也想替公子正回名,告訴公主殿下,公子爺是有將她放在心上的。

  「五年前殿下的生產日,公子並非不想回去陪殿下,是被一幫子苗疆殺手暗伏了。」

  姜瑾至今說起還帶著點哽聲,「公子你為何一直不說,當年有人慾暗中對公主不利,你是為了調查才……」

  「你再說一遍。」梅長生冷聲打斷,黑沉的眼珠盯在他臉上,「你要做什麼?」

  「我……」姜瑾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那雙森黑銳利的眼珠仁像獵豹一樣鎖在他身上,讓他錯覺只要敢多說一句,公子能用目光活撕了他。

  就在這時,梅長生慢慢伸出一隻手,探向他的脖頸。姜瑾心裡狠打了個寒顫,雙腿定在那裡動不得。

  那隻冷白玉似的手卻只是為他正了正襟領,陰冷褪散的眸色,蘊著幾分淡,「有什麼話,回家裡說。」

  姜瑾實在是不明白,公子到底矜持個什麼勁兒?他看著那雙平靜到不爭的眼睛,心裡更難受了。

  五年前那起案子,是梅鶴庭經手過最棘手的一件案子。

  開始只是一件簡單的皇商買兇殺人案,結果快要結案時,梅鶴庭順著那殺手的藤蔓往深處查,意外發現這群來自苗疆的亡命徒還受僱於他人,刺殺的對象竟是宣明珠。

  有人要買長公主的命。

  當時正值先帝剛剛坐穩龍椅,榮親王叛亂的後患尚未完全平息,東南藩鎮不穩。

  而宣明珠與先帝一母同胞,手中掌有財權,是天子的一大助力。若有藩王賊心不死,最簡單的方法,無過於斷去皇帝一臂。

  那時節,宣明珠已有八個月的身孕,梅鶴庭未驚動她,將此事秘報先帝。先帝聽後無比重視,給了他人手特權,允他放手去辦此案。

  饒是那般精密布置,在那個收網的雨夜,他還是失算,被對方反剿在一片山林中。

  當那把盛著涼月寒光的彎刀搠進他胸口時,梅鶴庭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死。

  還有一盞燈在等著他。

  家中還有人在盼他回去。

  那夜的雨大得像一場地獄,他帶去的人一個個倒下,周圍儘是雨水沖不淨的血腥。他命大,刀鋒偏了半寸,就憑著心裡的那份牽念,硬是撐到了援兵來到。

  可他不知宣明珠會早產。

  梅鶴庭胸口大片失血,是被幾人抬著回去的。一路上他還迷迷濛蒙的想,回去如何能瞞住受傷的事,莫驚了公主殿下的胎。

  一入長公主府,他卻得知,宣明珠已經為他生下女兒,臨盆時大出血,剛剛才脫離危險。

  梅鶴庭那一刻頭腦空白。

  他在她最痛最難的時候,沒能陪在她身邊。

  換衣,掩傷,一聲抱歉,是他當時唯一能粉飾的太平。

  他母親便因為在生他時受驚,落下了終生的心疾。宣明珠才剛經歷過一場死劫,他不敢再讓她受到丁點的驚嚇。

  那疤後來結了痂,他騙她,是裁紙刀劃傷留下的痕。

  倘若說出真相,會博取她的一份心疼,得到一分理所當然,抵消一份內疚,好像那個在妻子難產之夜沒有陪在她左右的夫君變成了沒有錯的人。

  他性格中的求全責備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而今,往事已是比過往雲煙更久遠的埋在黃沙下的舊事了。

  他憑什麼再捏著這份自憐,去擾亂她心?

  方才下棋時宣明珠說的雖是玩話,亦為實情,若非她覺得時過境遷,認為他們兩個人目前的距離君臣分明,輕鬆自在,是斷斷不會說出口的。

  這意味著,但凡他表露出半點留戀過去之心、對她肖想之意,她對自己僅剩的這一點信任也會收回。

  他用偽裝換取宣明珠放下防備,宣明珠以這份坦誠,一步步堵死他陰暗的心竅。

  如飲鴆,可他知道自己,停不了了。

  梅長生低頭笑了一下。

  她不是非他不可,無妨,他非她不可。

  得不到也無妨,他只要留住這個活生生的人。

  言恣白不中用,他便自己來。

  姜瑾卻不能理解公子的九曲迴腸,嘴長在他臉上,腿長在他身上,他在猶豫。

  梅長生不覺抬手捂了下胸口,輕嘆,「我的話不管用了是麼?」

  姜瑾撥了撥了腦袋,依舊不挪步。

  正僵持間,二人身後的墁青磚路突然傳來一陣馬蹄急響。

  一道清脆的女聲喝了聲「吁」,梅長生聞聲回頭,見一匹青棕馬上並坐著兩個姑娘。

  坐在鞍前的那個嚴格來說還只是個孩子,十歲左右模樣,身穿紅衣紅裙,臉上卻委頓蒼白,身子軟得像只破面口袋,好似隨時會栽下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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